关晶晶 《借象·池塘生春草》-25，综合材料，40x50cm，2024
祭奠外公
来这里，为一年没交流的外公
烧纸钱。风把碎片化的语言
传递过天空，顺着我们不曾探索的通道
单这样，不能把他从睡梦惊醒
我们摆放上满堂红，母亲说
不能放坟头，这是传统习俗
我依旧摆过坟头。火光
闪烁如流星落下，在墓碑上炸开
一条裂缝。那是外公打开的门
种地的母亲
母亲退休，在离家不远的城郊
认领了几块荒地。地界儿一亩三分，
刚好种下几窝
相应季节的蔬菜。
除开落雨时日，她都是提水上山，
浇灌它们。一日两次；
烈日如火的时候，可达三次。
这比她上班所付出的辛劳，不止一倍。
有时，她回家后直接瘫软在沙发。
父亲和我都劝她，
甚至责怪，但时常也会
助她完成这任务。
有次，我和父亲说起：“她不会打牌，
又无其它爱好，该如何
打发时光？她根本闲不下来。”
这，是她认领的生活，认领的命。
人像速写
他顶着满头白雪，在柜面办理
死亡业务。泥土的面部，满是沟壑
不可愈合的伤痕。哭红的眼睛
被逝去的至亲夺走神光。没有问询
的时候，他总定点投射
目光，直直盯着地面；不说话
业已完成。他起身，收拾完所有材料
缓缓离去。手握的
刚从注销的活期存折里
取出的几十块钱，压着他的背脊
落在另一场雪的雪
我们在窗前的凝望
被稚嫩的孩童打断。他要去雪地里
洁白的区域，堆和他等高的雪人
地面的雪中，雪人缓缓起身
在杂质的雪对面。路人从旁经过
孩童和雪人的周围
刚落上的雪被黢黑的脚印复盖
雪兀自下着。孩童沉浸在他的白里
对立不断靠近的黑，仿佛不被践踏的雪
直至尽兴回家。我们仍在窗前
不知多久，雪人被不知名的人摧毁
我们来不及阻止。他也曾问起
关于他的雪人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谁告知他真相
外婆的古董
又逢外婆生日。母亲去探望她。
她捧出不落灰尘的木箱，
像请出圣洁之物，泛起久别的欣喜。
木箱有些年迈。表面包浆明显，
合页与拉环锈迹斑斑。
外婆缓慢打开，生怕折断脆弱的接连。
粮票和旧版钱堆叠在箱里，
整整齐齐，但都遗留岁月的残损。
外婆挪开它们，像打开一扇门。
黑皮笔记本被取出。纸页有些发黄，
工整的蓝色小楷是外公的笔迹。
外婆抚摸它们，微颤的手，像抚摸外公。
“你们不来看我，我觉得无聊了，
就把我这些宝贝，拿出来整一整看一看，
看得眼睛红肿，我就在沙发上睡会儿。”
说着，外婆收回她的宝贝，
合上木箱，拂了拂，
蹒跚着，把它们放回阴暗的角落。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
你们必须把我埋在你爸爸旁边，
我要像这些宝贝陪我一样，陪在他身边。”
外婆
黄昏中：她坐在病榻，
望向天空，出现残月的天空，
念叨对死亡的恐惧。
劝导外婆的姨娘，
她们没有临近过死亡，
她们的视野，只是眼前的黄昏。
外婆怎能听得进去，
她拥有苦蒿的大半生：
年轻丧夫，摆摊拉扯大五个孩子，
在晚年安得清福。
她念叨着，像个孩子，望着黄昏。
我和她望见的，是同一片黄昏。
黄昏下，我又看见了：
在某个黄昏里，她追着我跑，叫我慢点儿；
喂我吃冰糖，叫我慢点儿……
——黄昏呀，你能不能慢点儿，
我还没准备好，
接受日落。
乡间年饭
青瓦阻拦不了炊烟
热闹升腾
忙于各地的亲戚围坐在
临时的篝火前
谈论一年的历程和
来年规划
忙于厨事的家人
奔走于灶房及院坝
运送清洗的食材
摆放桌凳
并把做好的菜端至桌面
吆喝开饭
四散的亲人围拢而来
共享乡间的飨宴
有的安静吃饭
有的为多倒的酒水小有争执
但不伤和气
一切，都是如此的和谐
如此的和谐
被我定格在镜头
仿佛时间静止
而当我再次翻看相片
我又被带进场景
仿佛众人从未分居在各地
为生活劳命
老房子
我开车，载着父亲
和爷爷午饭后，离开县城
回到承载我们童年的
长兴水库
老房子俨立
门扉紧掩。我在公路边
大吼一声，回声应我
是被抽空的容器
每逢节假，我们才会回去
像探望留守的老人
更多时候，他在守望
其实现在还好
半百的父亲不时回去
种些李子、蔬菜
清理屋后阳沟（防止泥流将它推倒）
父亲说，这是爷爷的嘱托
不管怎样，老房子不能倒
他还告诫我记住
然后换上筒靴，旧烂衣裤
扛起铲子和竹篓
朝阳沟走去
程渝，本名程真辉，99年生，重庆垫江人。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文学院第六届创作员。有作品发表在《诗刊》《星星·诗歌原创》《草堂》《中国校园文学》等刊物。曾获第十届中国（海宁）·徐志摩微诗歌大赛大学生组金奖。参加第十六届星星大学生夏令营。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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