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伟望【文(2)】
先生马孟宗
翻旧相册,看到先生的相片,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间,人生真的是说不清楚啊。不想吧,有时真一点想不到先生,说不想吧,先生的音容笑貌却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形象还那么鲜明。真的,人生就仿佛是一恍惚间,不见先生却已经三十年了。
三十年,一步步走来,似乎很漫长,自己从毛头小伙一下就变成奔五奔六十的人了,想到一起求学的好几位同学都已经退休怡养天年,心里就有了些许感慨:人生啊,梦一样。忙忙碌碌的走过,先生似乎就应该永远在那边一样,却不想先生已经离开人世好多年了。当年听到先生不在了,心里有了一份失落,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前年同学会,虽然知道先生不在了,聚在一起,我还是习惯性的找寻先生,人群中却再也寻不见先生的身影了,我暗暗地唏嘘:先生真的已经离开我们了,先生真的走了,我是真的再也听不到先生的亲切教诲了。
先生深刻在我脑海中的第一印象,是精瘦,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回头看我们那时的毕业照片,胖人真的不多,我们也都很“精瘦”,但与老先生精瘦比较起来,老先生的精瘦更有时代特点,他是满带沧桑的精瘦,是劫后余生的精瘦,符合先生历史教师的身份。当年先生来教我们的时候,已经六十八岁了,第一堂课见先生,我们宁海的几位同学课后碰在一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介柴啊”。先生人不高,还有点佝偻,瘦瘦的,脸有点长,戴一副眼镜,再加身体不好,脸色常是黄黄的。我当时一点不懂,上课了,就等着先生来,却没想过先生来校的情形,真的一点不知一点没想。先生来上课,要挤公交车,要换车,到校后要走三层楼梯到教室,上楼后累得气喘吁吁,需要歇好一会才能开讲。这情形,还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才偶然发现的,因为平时先生都是早早到校的,没出现过那种情况。那天,课上到一半,我们正听着有趣的历史,先生气接不上来了,“……对不起,让我缓一口气”,我们看着先生累的样子,跑上去几位同学,先生摆摆手,“一会就好,一会就好……”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药丸,用茶水把药丸送下,静静地待了一会,先生又开始讲课,只是讲话速度慢了一些,声音还是那么圆润宏亮。
先生上课没迟到过一次,课讲得极有激情,作业批改极精心细致,先生的敬业,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听先生的课,我的感觉就是“珠圆玉润”的美妙享受,我觉得先生的精瘦,也极有道理,他的声音就应该是精瘦却能滚出“珠玑”这个样子的,不仅这样,先生的清癯精瘦,更有博学历史学者的弥古深情。先生还富有艺术家的气质,有时严肃冷峻,不可接近,有时风趣幽默,随处点染即成人文风景。“性情弥古侔清癯”,我想起潘天寿咏吴昌硕先生的诗句,我想,用它来形容先生也是很恰当的。那件事情以后,先生就开始坐在我们给先生准备好的藤椅上给我们上课了。
先生教课有特色,古今中外的历史事件,他如数家珍,他坐着一开讲,总是娓娓动人,有激情,有评判,极富吸引力,引导着我们走进“历史的星空”,纵览人类走过的历史进程。先生的课让我对历史产生了极大兴趣,特别是先生讲的中国历史。先生讲中国历史,随处点染,随手拈来现实事例比附,中学背过的“中国历史朝代表”,在我的脑海里,到这时就都鲜活了起来,变成具体可感的一份份真实的历史。我为了记得牢,记得准确,按先生说的,重要的历史事件都自己编成顺口溜来记忆。不仅这样,我还想办法找更多的书来看。那时书少,我们的分部只有一个小小的图书室,没有图书馆。阅览室也只有一些报纸杂志,满足不了我的阅读需求,我就与同学一起到宁波的老街巷去转悠,既找历史,又找书。先生在课上经常提到一套书,是范文澜的,我就特别留意。后来,我终于找寻到了那套《中国通史》,虽然是旧书,我却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听着,走着,看着,感受着,感受过先生的课,走过宁波老街的角角落落,药行街、开明街,尚书街、孝闻街、小沙泥街、鼓楼、天封塔等等,我也就养成了喜欢到旧街巷旧书店走走看看的习惯。想来,这习惯里面就有先生精通历史精讲中国历史对我的深刻影响。这习惯,我一直保留到现在。这不,上学期与同事到衢州孔府,临等着上车的时间,我自己一个人从孔府旁边的旧书店里,很高兴地淘到了一套中国古代戏剧作品集子。我感觉,旧书里面还有着读书人另外的温暖和温馨记忆,我相信书香是可以相互传递的。现在想起来,范文澜先生的那套书,当时就是黄黄的旧书,有一些钢笔字还记着前主人的读书痕迹,我在那本书上,用红色铅笔圈圈划划,画满了道道杠杠,有些页面还写满了顺口溜,我有时也不无自豪地说,我也能给历史增加温度呢。后来,工作调动搬家的时候,我偶然翻到了那套书,翻翻,感觉还有书香在,我就让它随新书一起到了新家。
求学期间,我们还参观过保国寺、天童寺,那边的景物建筑对我都有很强的吸引力。这里面也有先生的功劳。先生对天一阁非常熟悉,那天带我们去天一阁参观,先生先给我们详细介绍了天一阁的主人,又具体介绍天一阁“天一生水”的极有特色的建筑风格,之后,先生就让我们随意参观,随意了,我就真随意了,哪儿吸引我了,我就多留了点时间,一边看,一边摘抄一点东西。慢慢的,我就与同学分散开了,到集合的时候,先生对我说:“你到哪儿去了?同学找你拍照片,人都找不到。”不过,后来,先生还是多印了一张同学合照给我。我感受到了先生的亲切和细心,很感谢先生。
毕业离校前,我与同学相约着去看望先生。先生家就在天一阁旁边,好像是个小杂院的一间小房子,房子真的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架书,几把椅子,床上、桌上、书架上,都是书,我们一到,真有要把屋子挤爆的感觉。先生见我们到了非常高兴,迎出门来,让座,倒茶,一定要自己亲自来。我们挨挨挤挤地坐在先生的床上,听先生摆古,我们还说起先生第一堂课上给我们区别“孟”与“盂”说“马痰盂”的趣事,先生笑过后,又热心地说起当教师的事,指导着我们该如何开始工作,应该怎样去努力做一个好的老师。
后来,我听到,马师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未被打入右派另册之前,曾是甬城响当当的名教师,据我的文艺理论课老师回忆,马师“能说会道”,课上得激情洋溢,他的名头在当时是“如雷贯耳”。马先生博雅风趣,果如其然。我记得,在先生家里,先生还把我们当小孩子一样对待,拿出各种各样的小糖果来招待我们,见我们不动手,他还要亲手剥给我们吃。期间,我还说起了天一阁拍照片的事,先生说:“合照里没你的人呢,你另外给我一张单身照吧。”后来,我不记得了是否给先生寄过我的单身照,先生却在我毕业当年的8月份,给我寄来了照片,照片后,先生题着“七十虚度,给伟望同志留念”。“同志”,我真的怀念那“同志”般的师生情谊,怀念先生,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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