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絮语
屈红卫
要回西安了,在老家呆了几天,艳阳高照,天朗气清,沃野平畴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现在要回西安了,头疼的很,跟上战场一样,刚一下车,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感觉到了古城的热情,太热烈了,叫人有点接受不了!
真想呆在农村,当个农民,种二亩地,养一只羊,几只鸡,每天放羊,种菜,收鸡蛋,平平淡淡过一生!
西安的朋友打电话让我捎几斤凤翔的农家醋,我专门去打了两桶,这醋吃臊子面美的很,没有凤翔的醋,做不出正宗的岐山臊子面。扶风,岐山,凤翔三县古称西府,都做臊子面,三个地方的臊子面都不太一样。我发现由东向西,颜色越来越红,味道越来越酸,尤以我凤翔的臊子面味道酸,颜色红,口味正。像西安的永明臊子面就是凤翔味,永丰臊子面就是岐山味。当然对外地人来说都叫岐山臊子面,区别还是有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这西府三县都品尝一下。
但凡产好酒的地方,都产好醋,因为用的水一样。我听说酿酒和酿醋的方法很相似。凤翔出中国四大名酒——西凤酒,所以凤翔也出好醋。我小时候几乎家家都自己做醋,母亲就年年做醋。每次做醋时母亲还要敬上醋塔神,每天上香,嘴里念念有词,大抵就是让醋塔神保佑她做出来的醋又香又酸。我好奇的问母亲,醋塔神是哪位大神。母亲说是姜子牙,我很好奇,姜子牙是《封神榜》中专门封神的人,怎么给自己封这么小的官!母亲说:“姜子牙封神时存私心,专门給自己预留了玉皇大帝,当封到最后一个小神——醋塔神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封神的桌子下面钻出来问了一句:“我是什么神?”姜子牙吓了一大跳,一紧张,脱口而出“我的醋塔神”,结果一言既出,名单直接飞上封神榜。现在只剩一个玉皇大帝的神位了,自然就只能给那个钻在桌子下面的人了。那个人叫张有仁,就是现在的玉皇大帝。
这当然是一个民间传说,在西府流传很广,家喻户晓。西府人至今在惊讶的时候会脱口而出“我的醋塔神”,表示受到了惊吓,惊讶。这个传说也从侧面说明了农家人酿醋的重要性。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农业社会,农耕文明家庭开火八必需,“柴,米,面,油,盐,酱,醋,茶”,一个都不能少,可见醋多么重要。
西府是面食之乡,吃面离不了醋。再者西府的水都发源于北山下面的岩层,水质硬,所以西府人喜欢吃醋,西府人很少吃酱油。一大碗捞面,有盐,醋,油泼辣子就行,有菜没菜,有肉没肉都无所谓,只要有那三样就行,圪蹴下来呼噜呼噜一大碗就下肚了,酣畅淋漓,吃的过瘾,吃的酸爽,吃完了再喝一大碗面汤,原汤化原石,嘹的很,胜过山珍海味!
我两个月前住了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说我的血糖很高,以后尽量不要吃面了。这下痛苦了,我这个西府北山根根烟雾畔长大的人,几乎天天吃面,一天不吃面都不行。医生说,以后想吃面了可以吃荞面饸络,荞面不升血糖,我就开始每天下午吃荞面饸络,连续吃了一周,烦了,不爱吃了。这次回老家之前,我特意从网上买了点荞面,专门快递到老家。因为我实在想吃面了,特别是想吃娘做的削筋了。回家后,我让娘把荞面和麦面掺到一起做成削筋,又燷了肉臊子,滚了家门口地地里娘种的小白菜,又煮了点黄豆芽。调了一大碗干面,盐,醋,油泼辣子放的红红的,那个香呀,无法形容,直入心脾,一下过好了最近没有吃面的瘾。
这种面想吃也只有我娘会做。妻是南方人,爱吃米饭,不会做面。
我很幸运,过了知天命之年,娘的身体还可以,能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臊子面,撕面,荞面削筋,南瓜烩饼,煎饼蘸醋水,扁豆拌汤。每当我在喧闹的大都市呆烦了,想吃娘做的饭了,我就回去了。娘一直爱我,惯着我,把我简直惯坏了,直到现在我都不会做饭,不会和面。回去了,啥也不会干,就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娘做好饭了,就悄没声的给我端到房子里面来了,我正看手机,娘已经进门了,我赶紧站起来,接过碗来,狼吞虎咽,吃的很香,娘就站在边上看着,看我吃完了,娘会说:“碗来,我给你舀去,吃干的,还是汤的”?我一般会说:“舀半碗,汤的”。
父亲也是爱我的,他惯我惯的更厉害。上初中时,当别的男孩给猪拔草,给牛割草,学习犁地,割麦,摊场,起场,扬场等农活时,我一样也没有学。我有时提着襻笼跟别的小伙伴出去,纯粹是为了好玩。我有时拣个料姜石磨平刻章子,刻完了,不满意,磨了重刻,反复折腾,一折腾一天;有时拿个小竹笛,钻到房子,摸索胡吹,五音不全,刺耳难听;有时又借个又旧又破的烂二胡,杀鸡似的胡拉。但父母从来没有骂我,任我胡折腾。多亏我后来出来打工了,给自己谋了个饭碗,要不如果我一直呆到农村,绝对是个二溜子,农活估计啥也干不了!
有父母在,老家就是我的根,我在外面呆烦了,心情不好了,就回去了。那里是我的避风港,我回到那里,心一下就静下来了,晚上我站在楼顶看月亮,看星星。我多少年都没有发现天是这么的澄净,深邃,悠远,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仿佛触手可及。身后北山如黛,眼前房舍一片,四周虫鸣蛙叫此起彼伏,组成了一首田园交响曲。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古人的名句:“古人未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想起了苏轼九百多年前曾经来过这里,就在我家后面半坡上的大像寺,在那里品茗赏月,当时不也是这同一个月亮吗?
我回过头去,望着大像寺,山墙上的太阳能路灯孤独的亮着,周围一片幽黑。
今天中午我去了大像寺,大铁门紧锁,门口杂草丛生,路上长满了蒿子,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要是赵老汉还活着,他一定把这些杂草铲除了,把庙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可惜他走了,庙也荒了!
2024.8.27
屈红卫,1974年生于陕西凤翔,现居西安,喜爱文学,民乐,但都还是门外汉,仅做娱乐消遣而已,但想把这两种兴趣坚持到老,希冀能够采撷些许小花。
审核:杨舟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