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幽梦
文/杜海军
昨夜雨疏。
节气已经过了立秋,这雨理应就是一场秋雨。半夜醒来,我再也睡不着了。从古人的诗句里经常读到秋雨惹人心生愁绪,尤其对于那些离乡背井的游子。若论游子的话我当然不在其列。可听着窗外的秋雨,我的思绪竟然也有如游子一般的惆怅起来,并且也是无限地细密和绵稠。
无论哪个春夏秋冬里,这些幽静的夜,总是我的世界。睡不着觉的时候,能自由自在地想一番心事。而今我的人生过半,回顾过往岁月,所有的得失,尽在眼前一一过滤。没有惊天动地,却也跌宕沉浮。其中也喜忧参半,令人感慨。人生不能尽如意,最后且总要拿一个最低标准来聊以自慰。
然后,照例我会在夜里躺着读几页书。床头的书都是爱不释手的精神食粮。我顺手翻开了汪曾祺的散文集《人间草木》,纸页清脆,书香微甜。书中那些散淡优美的文字,温润地映入眼帘,字里行间会给人一种安适和静美。尤其当你能静静地品读的时候,整个身心就感到无比闲适。
看了汪曾祺写的《枸杞》,无比亲近,又看了汪曾祺写的《槐花》无比亲切,再看他写的那篇非常短的《花大姐》。 我记得花大姐这种昆虫,我们家乡的椿树上是很多的。花大姐从树根部位能排一长队高过树杈。花大姐不愧有如此好听的名字,它张着一双红色透明的羽翅,太阳下像披着一层华丽的彩衣。好像总有两个花大姐压在一起,一个背在另一个的身上。那时候好奇心作怪,我们总拿一根细细的木棍去捉弄它们。两个花大姐最后被不情愿地分开了,它们飞到了另一处,是不是还在一起,就不得而知。
汪曾祺的作品里没有提到椿树上的另一种昆虫。我们家乡人通常叫它白胡老头,长着灰色的硬壳,头上却有两个鲜明的白点,名字估计因此而来。我们经常用手去捅它,这种昆虫就马上从树上团住细腿,掉下来在地上不动装死的样子。小孩们就对着这种昆虫唱起来儿歌:
白胡老头醒了吧,
人家偷恁大麦哩,
赶快起来撵哩吧。
白胡老头醒了吧,
人家偷恁高粱哩。
赶快起来撵哩吧。
白胡老头醒了吧,
人家偷恁谷子哩,
赶快起来撵哩吧。
……
这种昆虫果然就起来开始爬动。直到成年以后,我才知道这种昆虫有一个正式的学名叫椿象。可是花大姐的学名叫啥,至今没有碰到,我还真不清楚。 读书必带来思考与联想,如此而已。要只是这样的话,也本无这篇可记叙的。我看了不多长的时间,像是儿时珍惜某种意义上的玩具一样,怕将其玩坏,要省一省,便将书轻轻合上了。窗外的秋雨似乎小了一些,一丝倦意侵袭过来,我关掉台灯,竟尝试进入一场梦乡。
接下来的一场幽梦竟然离奇的不靠谱。并且与汪曾祺的那本书有着关联。那本《人间草木》的书丢失的让我怪可惜。
从梦中醒来,我尤其记得里面的一些细枝末节。就是说,在我的家乡麦田里,似乎一群人在围攻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他们还带了几只狗追捕它。野兔身上受了伤,跑得越来越慢,在收割后的麦田里,转得圈子越来越小。
我呢,正骑着自行车从旁边经过。那本《人间草木》的书放在自行车筐里。似乎说我要把它从一个地方拿到另一个地方去。
在我的前方,那只奔跑的野兔被一只狗咬住。我呵斥了好几声以后,那狗就松了口。我把野兔捧在了手里,这还是一只幼小的野兔,已经快没有气息了。接着人群开始围上来,一个男人肯定是狗的主人,上来就和我争夺这只野兔。我说我不要,你拿走好了。
男人一把将野兔抓在了手里。就在这时候,我车筐里书不翼而飞了。好像有一个骑电动车的人,从旁边一闪而过,肯定是他顺手拿走了我的新书。
丢了一本书,我在梦中开始无限地懊悔起来。车筐里放了《人间草木》,我不该如此粗心大意。丢了这本心爱的书,以后可怎么看呢?我给爱人也无法交代,因为她一再提醒我注意丢东西的发生。我就开始想用什么办法去找回那本《人间草木》……
窗外已微明。夜雨不再淅沥。几声伯劳鸟零乱粗野的鸟鸣传进家里来。我猛地意识一清醒,才庆幸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一个无法破解的幽梦。是梦就好,是梦就好。俗话说,梦都是反梦的。我肯定没有丢失那本《人间草木》。它还在我的床头上,而且家乡田野里的一只小的野兔也没有被几只狗追捕和咬死。没有人去拿走我的车筐里的书。我做类似这样的梦真是太多了,起初都是无限的懊悔,梦里无法收场的事情都会醒来给我意外的安慰。
其实,其实人生也恰如这样的一场场幽梦,结局也往往会如此而已!
作家汪曾祺《人间草木》是一本写人间花花草草的书。通过草木见本心,篇篇作品都灵透了世上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家长里短,闪烁着质朴的哲理性。汪曾祺用散淡的文字描绘出来一幅幅水墨丹青,蘸着微微的清香。不在篇幅大小长短,我总能从中延伸自己的某种遐想。
俗话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作为大自然的一种生物体,人类其实也是碳水化合物而已!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古往今来那些希望长生不老的人都是异想天开。况人生短暂,恰如白驹过隙。今日之红紫,必是明朝之凋零。所有生命存活的过程都是偶然的,幸运的,更是微不足道的。这看似悲观,却是无法破解的铁律。 我总难免又会联想到所谓的“人生意义”的课题。哲学家说人生毫无意义可言,政治家们坚信人生为了伟大的梦想去奋斗终身!这是一个永生难以论证的荒谬的课题,对于凡俗众生,皆可以选择放弃其解答。如果能够活在当下,很好接纳自己,不患得患失,顺其自然吃好睡好,便是最现实的人生意义!
大概人故去后的几十年间,世上的晚辈会越来越少地记得曾有一个长辈活在这个年代。不足百年之后呢,世上的亲人也要把他彻底忘掉,忘得一干二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草木春茂秋枯,长河滚滚洪流,整个世界一代又一代就重复着这样的轮回,是谓生生不息……
人间草木归尘土,草木人生亦喜悲。
爱人起来了。
她说还不起床做饭?
我伸了个懒腰,随口说出来四句打油诗:
亦真亦幻一幽梦。
有失有得悟人生。
风雨兼程来去路,
人间草木随缘行。【作者简介】杜海军,大学文化,教育工作者,邢台市文学学会秘书长,邢台市诗人协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中国远方诗人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爱文学,中学起尝试写作,大学期间开始发表小说、诗歌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