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李不川 画
地质公园
在这里，时间是可以用海枯
来形容的，而过程
山崩地裂又如何?鱼仍在游弋海
百合仍在睡梦中怀孕
生死离别与它们无关
昙花一现与它们无关，啧啧赞叹
也是，在不朽的对立面，连神
也仅是一片留影。而我们
因为种种虚妄而扑向种种虚无
是的。在这里，它们是它们的
墓碑，大海是大海的
遗址，我们是我们的挽歌
给
风是一位老裁缝，把几片云彩
补树枝间隙。我丈夫也是填海造地的人
我取出恶性肿瘤后的空洞
他用几年积攒的爱全部填了进去
这么小的洞，会不会装不下
溢出的会不会回到他的身上？我突然发现
那几片云彩不知何时又回到天上
虚构的情人
酒救活了葡萄、高粱、玉米
李清照和宋词。玫瑰养活了情人和纸老虎
我有心愿，你有何打算？
我奉上二两酒，你贡献三支玫瑰
趁夜色散漫，再喝最后一杯，就放虎归山
残局
我们一直将
逝世的亲人都安置在天堂
并确保他们都过上幸福生活
但昨晚我梦到了母亲
她仍然在病中。她见到我
想要坐起来，但她用整个身体
也没撑起她的半条命
她伸长脖子、张开嘴
也没吐出曾经咽下的苦。她身下
垫着一张绿色的破毡子
像她前世居住的村庄，寒碜而葱绿
唉！她走了那么久
仍然没有甩掉这盘残局
轮椅上的女人
因脑溢血造成下半身瘫痪的
女人在春天的三月
遭遇两次尴尬的事情:一次
她想摘一朵桃花
因为够不着那么矮的挑树
眼中盈满羞愧的泪水。另一次
她在父亲的灵柩前
因为无法双膝下跪
眼中盈满羞愧的泪水。两次
她没让眼泪掉下来
任凭春风吹拂因喊叫而涨红的脸
画
她
第一天画树的躯干和鸟的轮廓
第二天画了树的枝叶和鸟的羽毛
第三天随着花朵的诞生
鸟也缓过神来。她说
她还要用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第七天……处理细节
直到树上的鸟有了飞翔的冲动
你应该有个男人
在我的卧室，他
一边往墙上钻孔
一边说：“你应该有个男人”
墙会疼吗？
我将木质的挂衣勾递给他
捂住胸口问
安装好后
墙壁又恢复了美观
像心绞痛的人恢复平静
送他进入电梯
他又提高嗓音说：“你应该
有个男人”
我有的……
我的回答
不知他是否听出了
漏洞
赞美
不要用修辞
不要让花朵全部开在春天
不要告诉人们
那些所有人知道的幸福
不要赞美天使
如果你要写一首诗
就这样写吧
那个四川女人
在安顺，死于一场意外事故
她腹中的
胎儿也死了
多么幸福的孩子
从来没离开过妈妈
从来都住在天堂
这个男人是我父亲
这个男人先爱上粮食
后来爱上祖国
再后来爱上人民
最后才爱上他的女人
这个男人先是孤儿
后来是军人
再后来是书记
最后才是丈夫和父亲
这个男人的女人死后
他担着苍老的流水翻越绵延的浮云
告老还乡。像重返人间的孤儿
他戴着母亲戴过的
沾染油烟的袖套
淘米。就像为他女人擦洗身子
又像在打听母亲的下落
在陶溪川
照片中，猫恬静地
跹蹴在阳光辉映下的幽蓝的柏油路上
它的睡姿带来一些消息
橱窗里的陶瓷瓶上
美人正在与宋词闲话春天
经过浅水滩的人们
在水中的云朵里开乳白色花朵
那只旁若无人的猫
除了替我们召唤自由和美
还引领我们寻找什么？
它从照片中走下来
与我们雷同的步伐，朝着落日深处
一家叫小黄鱼的餐馆走去
而陶碗里的青花为掩盖她
的百年孤独，将眉头深深俯下
乡愁
鸭子已离开水塘
炊烟被挪动房屋的人
熄灭。陋室还在
但君子早已远去
除了清新的空气。那么
小桥流水还算吗
栅栏还算吗
三角梅还算吗
风中散开又抱紧的芦苇还算吗
荒芜之中
有人窃窃私语
这乡音还算吗
我面壁为剩下的灰色调
抒情，还算吗？
女儿
她的眼睛不大不小
要是装上秘密我有可能看不见
倒不如看见一片白
她的鼻子小巧而笔直
这点不像我，这点足够证明她是另一个体
有自己呼吸的方式
她的嘴长得像我的嘴
她不喜欢厚的唇，当她渐渐爱上了我
就喜欢上了自己的嘴唇
她有个心愿，大长后把我退休金
存入她的卡中，并将我列为她的私有财产
掌管我的命脉
现在她开始偷用我的面膜
穿我的白色T恤
甚至喜欢我喜欢的一个穿白衬衫的诗人
我怀疑
我死后，她将学着我的样子
平息一切恩怨
谈论多肉
谈论多肉就是谈论《变形记》
谈论多肉长得好不好
就是谈论小怪兽和小美女
谈论多肉，就是谈论我们
永远只能做人。而做人的痛苦是
想做一株多肉，或别的什么
我的爱
我的爱一定要像洁癖的人爱上臭豆腐
怀疑的人很多分享的人很少
我的爱一定要像红配绿
说丑的人很多说好看的人很少
我的爱一定要像泼墨
看不懂的人很多看懂的人很少
我的爱一定要像乖乖男追求邻街小人贱
反对的人很多赞成的人很少
我的爱，一定要像真理，像一首挽歌
嘎嘎，原名胡红瑰，女，诗作散见于《诗选刊》《山花》《诗潮》《青春》《汉诗》《中国诗人》等，有诗入选各年度《2016年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排行榜》。贵州省作协会员。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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