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生兮
陈玉珍
七月,我们去拜访一个叫梧桐峪的小村子。
名字还真是好听。
你轻轻唤它,梧桐峪,梧桐峪,就像是在呼唤邻家少艾之年的女子。身上长裙翻飞,青碧的山谷绿意招摇。风一吹,便开始轻轻吟唱:翻翻翠叶梧桐老。雨后凉生早;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
吟唱的曲调古老而又绵长,最早的一首,来自《诗经》:凤凰鸣兮,于彼高岗;梧桐生兮,于彼朝阳......
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这个隐藏在九顶山下的小小村庄,真就引来过不少的人中龙凤,每一尊,都鼎鼎大名......
唐开元二十五年,李白入鲁,在山东任城(也就是今天的济宁)一带生活了二十余年。在此期间,他遍游齐鲁,与山东名士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等文人雅客结识,并结为好友。在徂徕山下的竹溪河畔,结庐而居,放歌纵酒,度过了长达一年的隐逸生活。时称“竹溪六逸”。
其中,六逸之一的张叔明,就是梧桐峪人。是当时有名的高人隐士。翻阅清咸丰年间的《宁阳县志·古迹》,我们从中找到了这样的记载:唐张叔明故里,在县东梧桐峪。因遍植梧桐而得名。
县志还同时收录有《梧桐峪记》一篇,作者是清代邑廪生曹伯恩,也是梧桐峪人。从他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窥见遥远年代的梧桐峪,当时的情景,“峪在四山中,望之苍然,惟一径可通。缘径行且尽,忽闻鸡犬声,始知有人家,则曹、李数姓诛茅聚处与此,亦一村落也。”
张叔明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他隐士的一生。终生未曾出仕。
唐天宝四载(745年),杜甫应李白之约游历齐鲁,也由此结识了李白的一众山中好友。张叔明自然不能例外。梧桐峪的青山绿野,碧水苍梧,也让前来拜访的诗人们诗兴勃发,写下了诸多佳作,单是杜甫的《题张氏隐居》便有两首。其中一首写道:“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前村山路险,归醉每无愁。”说的就是张叔明在隐居之地梧桐峪接待客人的情景。
同年,杜甫离鲁而去。临行之前,李白邀请一众好友,在距离梧桐峪不远的石门山设宴为杜甫送别,写下了著名的《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也因此,梧桐峪的每一寸绿荫,似乎都沾染上了一抹诗香。红墙,灰瓦,鸟雀,梧桐,屋顶上升起的袅袅青烟,溪边独自汲水的老农.....走在梧桐峪的大街小巷,怎么看,都像是走在太白的诗里。
我们到达梧桐峪的时候,这里刚下过一场暴雨。雨后的村庄还有些微的雾气在半空中氤氲。但阳光暴烈,很快把枝头最后一滴露水蒸发殆尽。我们一行人在村干部的带领下,顺着下行的街道,往村子深处漫行。
地势南高北低。很明显,村庄是建在一处高岗之上。越往下行,地势越低。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汇成几股细流,在村子里穿行。两侧都是树林,溪水在茂密的树丛中时隐时现,水声也时时变换着调子。时而激越飞扬,时而平缓沉郁,像是李白和杜甫不同时期的词牌。风格不同,韵味也就各异。搭配上周围的村舍和山林,有时间的味道。
左边的树林里,有正在打水的农夫。水流潺潺,漫过他的脚背,轻易就打湿了裤子。他挽起裤脚,索性在在水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清洗脚上的拖鞋。见我们走近,他弯唇一笑,穿了鞋,单手提着水桶往回走。红色的水桶随着他的步调微微晃动。不远处,一角青色的屋檐从树林深处探出头来。我们再走近些,才发现,那是一处隆起的高岗,外围用山石贴了一圈作为防护。中间是一处房屋。一株合欢树,从院墙的一角探出头来。
“他姓曹,就住在这里。”陪同我们采风的曹书记给我们介绍说,“喏,这会儿正做着饭呢......”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屋顶上青烟袅袅,饭菜的香味隐隐在林间传送。再往前走,我们还在林子的边上,发现了一块空地,空地上安有一方石磨,是村民们碾谷子、花椒等粮食作物的地方。周围杂草不生,显然一直处在使用当中,并没有被遗弃或者荒废。树林,流水,老树,炊烟......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年的隐士张叔明。
“这不会是张家的后人吧?”我们不禁有些浮想联翩了。
“不,不,张家后人不住这,住在村北头......”曹书记比划着,连声回答。
真想上门去拜访。只可惜,因为时间关系,我们今天,无由一见。
再往前走,穿过一片树林,我们的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晶亮的山谷。一道铮亮的小溪撒着欢地向我们奔来。两侧都是凸起的高岗,有的还十分完整,保留着自然的圆润状态;有的显然被开发过了,或者颓塌了,建筑物残留的碎石顺着倾斜的山体,滚落下来,淹没在草丛中。
我们沿着山道上行,登上其中一座山包。一座废弃的村落旧址毫无遮拦地呈现在我们面前。这里,就是梧桐峪村的原址。旧居的院墙大都已经坍圮了,可院子里的磨盘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曾经的消息。我们站在一棵大树下,往山谷里遥望。
哪里都是绿的。远处的九顶山,弧线也是绿的,却十分温柔。在山坳与山坳之间,林木与林木之间,生出诸多小径。沿着它,翻过这座山头,便是石门山。当年的诗人大概就是通过这条山道,来往其间,组织了一次次诗人的盛会。
如今,诗人远去,乡民们也把家搬到了更高的山岗。人走以后,会把空寂还给山谷。山谷用绿意把自己填满。站在高处往下看,像是长满苔藓的湖泊。阳光在湖面上铺上一层银粉,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岗,是湖中冒出的小岛。鸟雀在山岗,也在小岛,飞落的鸟鸣让这空寂有了实质感。山泉叮咚,山泉也是第二种鸟鸣。人会走,可它们的合奏永远不会停歇,值得后来的人们,一次次停下来,仰望,并且膜拜。
山谷中原有的小道被路过的溪流完全占据了。人不与它争,它便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在山谷低处随意行走,毫无章法地布局,直到落进一道低矮的水坑,在入口处形成一道小小的水帘。水花四溅,打湿蔓生的野草。水坑边上,一棵小树斜着身子生长,一看就是野生的。每一片叶子上似乎都有一双眼睛,打量着我们这些陌生的来客。哗哗哗——,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鼓掌。
同行的孟老师对植物学颇有研究,他告诉我们说,那是一种桐树,叫楸桐,是梧桐树的一种。
“俺们这桐树多着呢。”村干部自豪地告诉我们,这里的人们还喜欢种植泡桐,树形高大,开紫色的小花。春天的时候,满村都是花香。随手摘下一朵,用嘴巴一嘬,甜津津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吃。
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千年以前,正是因为有了张叔明这棵梧桐树,才吸引来太白、杜甫这些鼎鼎有名的大诗人,齐聚于此,以诗会友。造就了千年前一场浩浩荡荡的雅集盛会。
倘若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还会有跟它相亲相爱的句子,乘着月色在夜空里游荡,它们是“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是“之子时相见,邀人晚兴留”,也是“今晨鲁东门,帐饮与君别”......
作者:陈玉珍,笔名蓝茵,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诗文发表于《时代文学》《语言文字报》《中国教师报》《山东省工人报》《山东省教育报》等全国、省市各大报刊杂志,并多次在全国、省市各级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得一二等奖,获奖作品入选《网事如歌》《百名作家写崮乡》《百名作家写黄河》《泉水情》《青少年学雷锋》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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