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王吉业

第三十二章
议新帅喽啰一帮开赞口
谋空缺哼哈二将宴伏兵
春节临近,方兴大地,普降瑞雪。人们一夜醒来,一边吸吮着清新的空气,一边由衷地赞叹老天爷的精巧安排——雪刚不下,天就放晴,旭日照在雪地上,暖融融,光灿灿。县城街道两旁和所有可目及处,被尚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包裹着的树枝,微微下垂,显得谦恭有礼,让人们一时竟分辨不出她原来的模样。尤其是悬挂在树上的喜迎新春的红色小灯笼,掩映在白雪公主的怀抱里,多少有点儿羞涩,却格外抢眼。昂首西望,远在天边的绵延起伏的太行山脉,皑皑白雪,映照在蓝天之下,色比鲜明,蔚为壮观。
一上班,各机关、企事业单位,几乎全部出动,集中清扫街道和院落的积雪,边干边欣赏这漂亮的雪景。有的,虽已步入中年,却仍追寻着童趣,趁人不备,调皮地从背后往人家脖领里投雪,并以对方冷不防猛一激灵而开心得意。有的,干脆像童年那样,干起了雪仗,着实又年轻了一把。
县委大院里,正在清除积雪的人们,突然听到北楼一阵嘈杂,好多人相继从办公楼里走出,像是刚散了什么会。农工部的张干事,问不远处县委办秘书组的小李:“李秘书,开什么会唻?”
李秘书回答:“乡镇、部门党政一把手会。”
“什么内容哎?”张干事又问。
李秘书故装严肃而调皮地回呛:“不该问的不要问!”
话音刚落,工商联的刘主席从李秘书身边擦肩而过,顺势拍了一下李秘书的肩膀,调侃道:“换新书记兰,好好干昂!”随即一笑而过。
“换新书记了?”不远处的张干事暗自思忖,“看来,前几天听到的小道消息是真的了。”
政府大院里,政府办公室的李金奇、时立平、谷关林等,刚刚清运完扫在一起的最后一堆雪,正在拾掇铁锨、扫帚准备收工。就在这时,当初从政府办下乡任副乡长、乡长、书记几年后,又返回县直当上粮食局局长的张成森,从县委那边开会回来,跟几个老同事一碰面就戏言:“这回,咱班儿金奇闹大事儿啊!”
张成森见几个人都在犯疑惑,便底气十足地说:“看,马县长升书记兰,马县长的秘书能不闹点事儿嗷!”
平时就爱与张成森开玩笑的李金奇回呛道:“你闹了大事儿,就必定别人也都闹大事儿嗷?”
时立平哈哈一笑说:“俺们都盼着恁们闹事儿哩!恁们都闹了事儿,才可能轮到俺们哩!”说罢将目光转向关林,问:“是呗关林?”
谷关林应和道:“是啊!哈哈!”
突然,时立平一个箭步扑向张成森,搂住他的脖子,簇拥着说:“走走走,去里头给俺们传达传达会议精神。”
张成森边抗拒边推辞:“我给恁传达什么会议精神哩?等葛主任回来给恁们传达吧!”
谷关林一看这架势,也帮起时立平的忙来,抡起扫帚朝张成森做拍打状,三下五除二就把张成森驱赶到政府大楼里。
刚走进李金奇的办公室,时立平就迫不及待地问张成森:“谁过来当县长来兰?”
张成森回答:“林书记,哦对,以后不能叫书记兰。”
“这就对兰!我早就知道他闹不成。”时立平说。
“谁?”谷关林问。
时立平说:“那个竞争对手呗!甭看他比林书记当副书记时间还早,但他那形象,那作派,那不可一世的样儿,跟林书记没法儿比。你看林书记那言行举止,处处透着领导干部应有的素养和气质。”
张成森调侃时立平:“你这话,该当着林县长的面儿说!”
时立平一边笑,一边看了看李金奇和谷关林,说道:“当面说,他又说你溜须拍马啊!哈哈!”
李金奇接着时立平前面的话说:“要不,为什么说'整盆子不响,半盆子咣当'哎!”
张成森说:“成长环境也不一样。你想想,人家林书记是什么出身?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能不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嗷?有人说人家是沾了老子的光。这一点,虽然不能否认,但人家也绝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论威信,不论是现任干部,还是离退休老同志,对人家的评价都不低;论工作,好几项都受到中组部的肯定。再看看,人家管干部这几年,一心一意干事业的人,明显越来越多。”
时立平插话打趣道:“比如咱班儿张局长。哈哈!”
“嗨!”张成森回应时立平,“你甭打哈哈!不是咱不谦虚,你说粮食上这几年,比过去强不强?”
时立平说:“那是。哦不,这话得等着将来往悼词里写!”
“哈哈……嘻嘻……哈哈……”
在几个人闲侃随聊过程中,谷关林始终听多说少。其实,他与林县长相互并非不认识,并且多有接触。
那还是四年前林枫调到方兴任组织部长不久。那时候,谷关林正在宣传部帮忙。一天,时任宣传部副部长的郑钧力对谷关林说:“林部长很愿意结交年轻有为的同志做朋友。在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举荐了你,你该对机会去见见他。”
谷关林说:“郑部长,你太高看我兰。我都能算年轻有为唠!我一个副业工,农民身份,敢跟人家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交朋友?”
郑钧力说:“你想多了,林部长没把自己放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听他说的话,他确实想结交忠实可靠的人,包括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想,他来方兴时间还不长,又是组织部长,他能不希望有人帮助他,尽快了解干部队伍状况嗷?”
两天后,谷关林敲门走进林枫的办公室。一进门,他主动自我介绍说:“我是谷关林。”
林枫从椅子上欠起身子,面带微笑,很温和地指着对面的椅子说:“来来,坐。”
关林微笑着点头坐下。
林枫说:“我的笔记本上有你的名字,今天是第一次对上号儿。”
谷关林听到这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估计林枫会看到他满脸骤红。
林枫说:“你的情况,我听说到了一些。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是正式干部……”
谷关林接过话说:“嘿嘿!严格说,还是农民。”
林枫说:“那个没关系,还年轻嘛!总会有机会的。”
“是,是。”谷关林虽是这么回应,内心却“不敢”太自信。因为这么多年了,任凭他如何抗争,至今还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但他并没有服气,更没有泄气。他说:“我这个人,有股子犟劲儿。我曾经说过,如果我的命运赖到底,我就跟它抗争到底!”
“好!好!”林枫鼓励道,“就该有这股子犟劲儿。”
……
自从这第一次见面后,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谷关林还受林枫之托,每过一段时间,便去向林枫反馈社会上对全县干部工作和一些干部的看法。每当这时候,林枫都听得很专注,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随着对谷关林了解的不断加深,林枫对他还是农民身份的副业工的问题更加关注,为谷关林最终被恢复为正式干部付出了很多心血。
今天,谷关林之所以在张成森等人面前没多插话,主要是怕说漏了嘴,透露出他与林县长早就认识,并有交往,以产生炫耀之嫌。同时,他也是想多听听人们对林枫的看法和评价。

施勇勤和康右江培植的春江预制板厂厂长丁绍阳,即将被作为一颗棋子摆上棋盘,一场由施、康导演的阴谋正一步步走近。
方金武与施勇勤是同一次县委常委会研究提拔的乡镇党委书记,俩人有许多相似之处。除了年龄相近、学历相同,出身也相当,都是从县委机关下去的,并且安排的都是乡镇党委副书记。不同的是,方金武比施勇勤早下去一年多。方金武升镇长的时候,施勇勤才下去任副书记。可是后来,施勇勤却跨过乡镇长,直接由副书记跟早已是镇长的方金武同时升为书记,职务上与方金武赶平了。
对此,方金武并不在意。他认为,职务的调整有先有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一心想的是,不论担任什么职务,都要先努力把工作干好。而施勇勤与其想法不同,他吃惯了投机钻营的“巧粮食”,并不认为自己不如方金武资格老就应当甘拜下风,相反,他从与方金武同时担任党委书记那天起,就把方金武视为新的政敌。
方金武的岳父母家所属乡镇,位于方金武和施勇勤各自任职的乡镇之间。方金武的妻子门淑娇是个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门家的大事小情都是靠方金武、门淑娇夫妇来照料。门家的老宅,因年久失修,计划翻盖。老宅的梁檩椽柱,原来用的都是木料,现在要改用水泥预制件,老丈就把采购预制件的任务托付给了方金武。“到哪儿去买呢?”方金武所在的乡镇,原本是有预制板厂的,但他为了避嫌,不想用本地的东西,正在考虑从哪里购买。
就是这样的家务事,也被施勇勤“侦察”到了。一天,县委召开各乡镇、县直各部门“一把手”参加的会议。会间休息时,施勇勤与方金武走出会场,凑在一起抽烟、闲聊。施勇勤故意从“最近忙什么哩”这句问话聊起,聊着聊着,缺少防人之心的方金武,就被引出岳丈家要翻盖房子的事,并谈了不愿在本地买的想法。
“嗨!这事儿你靠给我不就得唠!”施勇勤非常热情而大包大揽地说。
方金武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那好,那就拜托老兄兰!”
“咱弟兄俩这关系,你还客气什么哎!”
过去一段时间后的一个星期天,方金武按照施勇勤反馈给他的信息,带上钱,又带着几辆拖拉机,来到春江预制板厂。见到厂长丁绍阳,把事先列好的标明规格、数量的单子递给了丁绍阳,丁绍阳领着他去看货。
看完货,方金武问:“得交点儿押金哎?”
丁说:“不用了。”
方金武又说:“那你算一下一共是多少钱儿,我回去好准备。”
丁绍阳说:“你让他们先拉吧!钱的事儿,施书记说了,下来再说。”然后只是让方金武在货单上签了个名儿。
照着单子陆续把预制板拉完后,又碰上一起在县里开会,方金武对施勇勤说:“你让他们算算是多少钱儿,我给人家结一下账。”
施勇勤说:“着什么急哩!慢慢儿算吧!不算也没事儿。”
方金武紧说:“不能不能!”稍缓了一下又说:“要不,你先问问是多少钱儿。”
施勇勤这才答应回头给问问。
又过了一段时间,方金武又催问这事,施勇勤表现出猛然才想起来的样子说:“哟!忘了问。”然后说:“我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哩!”
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催问无果,再加上盖房还要买砖、沙、灰什么的,资金也紧张,方金武这才有了“下来再算也行”的想法,就把这事儿拖下来了。
转眼,半年时间过去了。县里开始筹备县政府换届选举,届时,一是代县长林枫,需要通过法律程序把“代”字去掉,二是按组织意图,计划对个别副县长进行职务调整,需要增补一名副县长。关于这名副县长的增补,组织上确定的候选人恰恰是方金武,施勇勤被列为差额人选。
施勇勤被告知组织上的这一安排后,顿时就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但他反应极快,没等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就圆场道:“能被安排个差额,已经是组织上对我施某的高看啦!谢谢!”
施勇勤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却并不甘心做这个陪榜的差额。
早在极少数人听说张建军有可能要调走、马贵增十有八九要接替县委书记的时候,善于捕风捉影、见风使舵的施勇勤,就不失时机地提前向马贵增表达了“忠心”。当时的马贵增,虽然并不看好施勇勤那种不务实的做派,但他也并没看出施勇勤有什么恶意。认为,当领导的,有人追随,总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还有利于工作呢,内心并未产生反感。以致后来,在考虑副县长的增补人选时,竟首先想到了施勇勤,其次才想到方金武,有意定施勇勤为正式候选人、方金武为差额。而当他向组织部长郑钧力通气时,原则性很强的郑钧力表达了不赞同把施勇勤列入考察范围的想法。最终,这才达成把方金武列为正式候选人、将施勇勤列为差额的相互妥协的方案。
其实,当初施勇勤在向马贵增表“忠心”的时候,他也还没有看出有可能增补一名副县长的迹象,只是他擅长把给领导上台上到需要之前,而不是有了事再去临时抱佛脚。现在,他好像能揣测得到,即使只是差额,也不会是跟他世界观相对立的郑钧力的主意,提携他的只能是马贵增;既然是马贵增,其本意恐怕不只是让他当个差额,一定是郑钧力从中作了梗;既然是郑钧力从中作梗,马贵增对郑钧力即使不怀恨在心,心里也不会感到痛快。想到这儿,更加坚定了他“翻牌”的决心和信心,他要想法把方金武搞下去,把假戏唱真。
施勇勤觉得,若让马贵增改变方案,有郑钧力阻挠,不现实。那怎么办呢?他把他的心事告诉了康右江,康右江给他出了个主意……
下班后,施勇勤按照康右江的预谋,来到康右江家。康右江拨通了春江预制板厂的电话,拨通后,他听着接电话的就是丁绍阳,便说:“绍阳哎?施书记在我这儿哩,想喝两盅,一想,光俺俩喝嗷?施书记让给你打个电话。你这样,我这儿有酒,你去买几个菜,赶紧过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丁绍阳提着几个菜赶到,康右江把妻子喊过来接住菜去切。
康右江一边给丁绍阳倒水,一边说:“绍阳,看出你在施书记心目中的位置来呗?”
丁绍阳说着“是,是”,直点头。
康右江接着又说:“俺俩想喝两盅,又觉得光俺俩喝没意思,想再叫个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丁绍阳说:“感谢二位领导厚爱!”
康右江又说:“今儿个光咱仨,一会儿多喝两盅昂!”
丁绍阳说:“没问题!”提起水壶去给施勇勤倒水。
菜上来后,仨人先通干了三杯。然后,丁绍阳主动敬酒。他端起盅,双手恭向施勇勤,说:“施书记,我敬您仨酒。”
康右江喝住:“仨?六个!”
施勇勤说:“仨,仨!”
康右江说:“不,你喝仨,绍阳喝六个!得知道谁是领导,谁是下属。是不是哎绍阳?哈哈!”
“是!行!”丁绍阳说,“我先喝仨,然后再跟施书记碰仨。”
“这就对喽!”康右江在一边掌着酒壶,准备倒酒。
只有仨人喝酒,又偏向丁绍阳,工夫不大,丁绍阳就开始表忠心了:“二位领导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
康右江说:“没差遣,就是施书记想你了,把你叫过来歇会儿。”
一直不多说话的施勇勤,这时候,冲着丁绍阳,附和道:“没差遣。当领导的,哪个不交朋友啊!知道远近就行啦!来!我跟咱班儿绍阳平着喝三杯!”……
施勇勤和康右江事先已约定好,今天只喝酒,不说事。
有道是:狗友狐朋祸不休,鱼前晃饵诱吞钩。蓄谋豢养咬人犬,山雨欲来风满楼。
被施勇勤和康右江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丁绍阳,真的会发挥他们所期待的作用吗?请看下章。
《脚印》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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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印》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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