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儋耳觅东坡
文/青山依旧
这一次来海南,原本就是本着苏东坡来的。故而,第一天飞临海口,随便找了家旅馆歇息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前往苏东坡当年的发配地儋州。
“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苏东坡在儋耳——也就是今天的儋州谪居三年,竟然把这个蛮荒之地看作了自己的故乡,而在他的心目中,故土四川(即蜀州)却成了“寄生”之地,其对儋州的的感情之深可想而知了。后来从在儋州的所见所闻中,足以证明了这一点儿。 海南人喜欢慢生活,黄花岛苏东坡历史文化艺术馆上午十点才开门。我们从海口过来,尽管赶了一百大几十公里的路程,但还是来得早了,不过也好,正好逛一逛岛上的风景。海花岛是座人工岛,确切说它不是单独的一个岛,而是由三个独立的离岸式岛屿组成的岛群。这三座围海填沙造出来的岛屿簇拥在一起,宛如盛开在海中的三朵花,故取名为“海花岛”。海花岛位于儋州市排浦港与洋浦港之间的海湾区域,总面积约8平方公里,岛上建筑造型奇特,气势宏大,诸如国际会议中心、欧堡酒店、影视基地、五国温泉城、博物馆群……单听名字就令人惊骇,当然也有众多耸入云天的高层住宅楼。规划中,这是一座集文化、商旅、会展、演艺、娱乐为一体的国际化度假目的地,据介绍为那家已訇然崩塌的房地产大枭斥巨资兴建。现如今,诺大一个岛上冷冷清清,很少能看到几个人,可惜了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人间仙境。
时近十点,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我们跟着他们走进馆内,并邀请其中的一位女同志陪同讲解。 进入大门,迎面墙上悬挂了众多牌匾,牌匾内容多为东坡文句或历代达官显贵褒誉之词,据介绍这些牌匾都是从全国各地搜集而来。右侧展厅是“苏东坡功业堂”。两排石碑分列两侧,驮着石碑的大鳌直挺挺高昂着头颅,显得神气十足;碑面文字或清楚,或模糊,记载了苏东坡在理政、水利、教育、诗词、文章、绘画,书法等方面的卓越成就。两面墙壁铭刻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内容多为国内外文化名人的称颂之词。对面墙上现一巨幅画面:皓月之下,苏东坡乘一叶扁舟,徜徉于巉岩差互的崖壁之下——这是苏东坡夜游赤壁时的情景。
接下来,我们走进左边的展厅,这里以 “渡海”““瞰儋”“劝民”“儋耳一日”“东坡妙妙屋”“黎汉同乐”“北归”七大场景,展现了苏东坡贬谪海南的人生经历。入门处一幅画面令人心酸:一叶孤舟刚刚离开崖岸,诗人立在船尾挥手告别,先期被贬雷州的弟弟苏辙携三五亲友伫立于海岸边相送,其间有人正拂袖擦拭眼泪,俨然一种生离死别的情景。也难怪,当年发配到海南这个蛮荒之地的“罪臣”少有几个能重返内地,这种处罚只不过比处于死刑略好一些。就连苏东坡本人也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他在行前《与王敏仲书》中写到:“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另一幅画面上,乱石突兀的山峰之上高高矗立着一块洁白光亮的花岗岩巨石,旁边配以苏东坡诗作《儋耳山》:“突兀隘空虚,他山总不如。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余。”据说此诗为苏东坡初来儋州看到孤峰突兀的儋耳山时有感而发,他以山石自比,感叹自己徒有“补天”之才、“补天”之愿,却犹如被弃置“道旁”的石头一般遭遇贬谪,流离海外。即便如此,他仍能安然受之,卓尔不凡,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豁达。 苏东坡抱着九死之心来到儋州,但他很快便爱上了这块土地,并且与生活在这里的黎族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此之前,黎人不善农耕,不懂医道,不读书,汉、黎仇视,动辄发生矛盾冲突。苏东坡体察民情,千方百计劝农、劝医、劝和、劝学,以“带罪之身”造福一方百姓。为劝黎人从事农耕,他亲笔抄录柳宗元的《牛赋》,规劝黎人改掉肆意杀牛的习惯,将牛用于农耕生产;他认为汉黎冲突的主要原因在于汉族统治者欺负黎民,劝汉人尊重黎民,与黎民和谐相处,他本人身体力行,结交了众多的黎民朋友。苏东坡的一片真诚很快感动了淳朴的黎族人,当他被逐出官舍无处容身时,正是这些黎族人帮他筑起五间草屋,他才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苏东坡在海南的最大贡献是文化启迪,他设帐讲学,在这片蛮荒之地播下了文化的火种。在海南人的心目中,苏东坡就如同中原人心目中的孔夫子,其影响甚至更大,他对海南的影响是多方面的。 苏东坡在儋州的生活无疑是艰苦的,正如他在《与程秀才》一文中所述:“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但他随遇而安,不仅适应了这种生活,而且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在艺术馆廊道里有一组被称作“儋州一日”的漫画,这位才高八斗的苏大学士散披一头长发,或躬耕田亩,或伏案泼墨,或与村童嬉戏、与邻里交谈,或与朋友推杯把酒、高谈阔论,或持一卷诗书在竹椅子上仰面而卧,酣然于梦乡之中。我还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苏东坡持一根拐杖摸索着赶路,眼前地面上是一坨坨牛粪。解说员小陈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苏东坡有一次去拜访黎人朋友时喝多了酒,归途中辨不清道路,便跟着一坨坨牛粪返回了家中。我把这个情景趣称为“牛粪导航”。
苏东坡虽已世事洞明,但他有爱有恨,对那些加害于他的奸佞之人刻骨铭心。在“东坡妙妙屋”,有一个挺有趣儿的图景,一向斯斯文文的苏大学士手中把玩着一只乌龟,他把这只乌龟当成了宿敌。艺术馆也塑了蔡京、章惇、李定三人的像,其用意大概是在用奸人的卑鄙龌龊来反衬东坡先生的高尚与伟大。
解说员小陈也是四川人,他讲苏东坡的故事娓娓道来,犹如在叙说自家长辈的丰功伟业。我也深受其感动,伸出大拇指连声称道:“你这位四川老乡了不起。” 艺术馆的二层是宣和画院,内中除苏东坡《枯木怪石图》的画作之外,还有诸多宋代名画,这其中尤以《千里江山图》与徽宗皇帝的《人会图》最为显眼,前者大气磅礴、波澜壮阔,后者圆润丰满、雍雍华贵。这些画或许多为赝品,但也足以显示宋代绘画艺术成就之大。世人一向对宋朝面对外侮所表现出的懦弱多有诟病,而它在经济、文化、科技方面的空前繁荣却不可否认,而苏东坡诗、词、文、绘画、书法无所不专,无疑是这一时代乃至中华几千年文化的集大成者。
海南人感念苏东坡,因为苏东坡开启了海南社会的文明时代。而在我看来苏东坡亦应感谢海南,是海南之灵山秀水浸润了他的灵魂,使他的文学创作升华到了一个巅峰境界。我甚至认为,一贬再贬的坎坷经历都是成就他的人生道场,乃至那些构陷他的奸佞小人都是他生命中的磨刀石。试想,如果苏东坡仕途一帆风顺,亦或只是一个有文采的官僚,这样的人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当然,这需他的内心世界足以强大,强大到任何挫折打击都对他无可奈何。
我敬佩苏东坡,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成就,更是因为他的精神。 【作者简介】青山依旧,本名郝永渠,河北省邢台市信都区人,大学学历,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邢台市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原邢台县浆水中学校长。有多篇作品在《中国教师报》《散文百家》《邢台日报》《牛城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著有散文集《青山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