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树低头

有树低头，向黄昏伸出优美的脖颈

他们说这空洞乏味，不可入诗

于是我变成一个空洞的人

空洞得在树下丢掉体内的顽石

他们说有树低头，需是道歉或其它沉重的命题

可我只有二十多岁，总觉得

在落满桂花的小路上

没人背负着苦难

于是我变成一个苍白的人，落在时代的后面

满眼都是温和的光

有树低头，我只能默念给你听

在空荡的街道上，喜悦一人一半

2018.7.6

天堂一日游

如果我死了，不希望有任何声音

墓志铭上写着

蝴蝶高飞，不受真理指引

生前错过的灵魂

夕阳照亮孤冢时，我们一一相聚

我遇见蚂蚁，像人一样

它说蚂蚁的恶，是骨子里的恶

还有蚯蚓，死在午后明媚的阳光里

干瘪着身子，听孩子歌颂它是益虫

至于老鼠，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偷

在我的孤冢里，它不再背负任何罪名

这不正是美妙的天堂

可是

如果我真的死了，肯定是下地狱的人

因为我曾活在被真理扰乱的人间

2018.7.16

今日我离别

天空粉蓝，我又一次被分离所扰

这些年四处吟游，不曾折过一枝柳

今日，突然想停下，在未经事世的树林

晚霞包裹所爱的一切

今日我在你身旁，说了无数次或许不该

我不要北方或者更北

这蝉鸣震耳的夏夜

醉酒后打捞楼台，撒下黄金的水中霓虹

明月，在何处起身，都满含热泪

六月，迁徙于种种可能之间从未安身

我们最好谁也别试探谁

拥抱着，不说任何温柔的话

2018.7.1

鸽子

二十二岁这天

我想回到人间，打捞酒里的柠檬

等悲伤的事涌上黄昏

晚霞，请你再次颔首，给出温和的答案

在爱的底层，是否

谁听到雨声，谁就变成流浪的人

送信的鸽子，今晚请你暂且安息

去西藏，大雪落难的地方

跟一个爱喝酒的人相聚

在银色湖泊上

她要回到人间，继续丢掉心爱

欢呼，松林中响起口哨

鸽子，月光下的播种者

今天

谁一无所获，谁就不是战胜死亡的奴隶

2018.6.19

侬

我和爱情之间

差一个可以用来造反的春天

把西边蘸满蜂蜜的晚霞融化在杯中

把东边浮在海上的云朵送回天真年代

我要空荡重回人间，大地吹着虚无的风

并在此刻与爱神畅饮

醉酒后轻声呼唤你，侬

唤了千万遍

每一次有仍每一次的娇软

然后我们耳语，在绯红与绯红之间

像两个火热的春天

2018.4.10

乌篷船

乌篷船，驶入一片祥和里

我们紧坐，像两朵随风偶遇的云

不想发誓去南方，也不想发誓去北方

在这样的午后

湖水拥有他的波光，我已经爱得温和

就让水草继续空荡，芦苇没有思想

游鱼回到水天相接的地方

四月，我们又一次跌入蜜罐

原谅爱情已不疯狂，更害怕清脆地声响

在和悲伤只隔着一片陶瓷的地方

飞鸟掠过黄昏

和游鱼交换彼此的草野

2018.5.3(4.28西湖的乌篷船)

铁匠

我走过铁铺时

天边金色的童年只剩晚霞

那个铁匠并不知道

他五岁的儿子同他一样哭着要酒

一锤接着一锤，他锻打肉身时

枯成木折断一层天色，天色又远了一里

为了装满酒瓶里空荡的中年

他依旧打沉默如铁的哑谜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有多少孩子曾为不能饮酒的童年而哭

好在我年少离家

有过一段醉生梦死的好时光

我加快脚步，只觉得周身疼痛

他一捶接着一锤，秋风逐渐清脆

2017.9.12

这一天永远不会黑

从一瓣蜜一样甜的橘子里

造访朝霞

那些飘向天边的橙色又游回我手中

褪色的云朵在远处聚拢

我仿佛看到你欠我的拥抱一片蔚蓝

现在，我是属于黎明的人了

好像这一天永远不会黑

我读到你的奥卡河时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故乡的油菜花马不停蹄地将我追赶

右手握满朝霞时来不及低头

所以，来到我身旁吧

从左手边越过一片山坡

告诉我春天垂在河水的眼帘

2017.4.6

请你

天空在昏黄中谢幕

海水一次次在岸边复活

莉莉，当你可口时，人间是一剂良药

在蔚蓝与蔚蓝之间，天地赤裸

莉莉，我呼唤灯塔，叩拜一百零一个神明

请让我替你保管天真

请你永远娇羞，如夜晚第一次在我眼中升起

请你永远放肆，浑身沾满柔软的沙砾

在陌生的人潮里

我也有成熟的肉体等待背叛

请你倾听，我灵魂滚烫，散发出沉闷的钟响

莉莉，贝壳与它碎掉的另一半永不相识

我，要忘记更多

2018.6.3

鸢尾

鸢尾，鸢尾

你根部巨大，放纵敏感的触角

去尘土里挣扎， 带着还会爱的身体

你把自己借给谁？

开出一朵精致的花吗？

鸢尾，鸢尾，多像一只落在世外的鸟

失羽，失语，不该归

送你尘世的蓑衣带水

藏起令人惊讶的哭和枯萎

鸢尾！爱暮春吗？

爱它悄无声息的死和消退

鸢尾！向自己忏悔吗？

不是每一粒尘土都满含安慰

2016.4.23

　　　　　　楚茗，女，原名李旭，自由编剧，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