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快车,在冲闯红灯之后翻覆
晓媚
2023年9月7日,川西某市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出租车司机阙东才死刑。听到宣判后,阙东才面色平静,没有一丝不满和绝望的神色。他不打算上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他即将进入的那个世界里,有一个他心爱的女人,他要去找她。
家有悍妻
阙东才已经开了5年出租车。这之前,他在一家化建公司给经理开小车。公司倒闭后他也随之失去了职业。阙东才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开车。因此,他打算买一辆出租车,自己当老板。当时,一辆旧出租车也要卖十四五万,而他家里只有三万块钱,还有十一二万的缺口。好在妻子的娘家人都是经商的和当官的,妻子一出马,便很快凑够了所需的钱。于是,阙东才终于拥有了一辆别人开了三年的夏利车。他心里对妻子充满了感激。
阙东才的妻子叫顾红,父亲曾当过税务局局长。顾红从小被娇生惯养,脾气乖张暴戾。这一次,在阙东才东奔西跑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她不费吹灰之力便筹到了阙东才梦寐以求的购车款,在丈夫面前更是功臣般趾高气扬。她常常一脸轻蔑地挖苦丈夫的无能和他亲戚朋友的穷酸。阙东才无功气软,只好闷不做声。他决心以自己的吃苦耐劳多挣钞票,让妻子对他刮目相看。
开出租车当然没有给经理开小车那么轻松和舒服。每天6点钟起来,晚上一般要到12点以后才收车。带回家的,除了当天的收入,还有一身尘土和疲惫。妻子只关心他的收入,其他的一概不问。他把收入交给妻子,疲惫留给自己。交的钱多一点,妻子脸上会露出些许笑容。但生意不可能天天都好,运气霉的时候,他就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到妻子的冷脸和怀疑的目光。
大多数时间,阙东才回家时妻子已经睡着了,尽管带着一身疲惫,但他毕竟还年轻,才三十出头,隔三差五的还有夫妻生活的要求,便小心翼翼地伸过手去。顾红十分讨厌和恼火,往往给那只入侵之手以歼灭性的一揪。阙东才只好悲哀地叹一口气,翻过身睡去。当然,阙东才也有成功的时候,这通常是在妻子没有睡着或心生欲望的时候。但成功了并不等于就能酣畅淋漓地欢爱一次。在进行的过程中,她会突然问道:“今天咋只挣了这点钱?”诸如此类大煞风景的话,让阙东才感觉就像被人突然泼了一瓢冷水,一件热火朝天的事情一下子变得索然寡味,只好草草收兵了事。
结果,阙东才对性的要求越来越少,以至渐渐遗忘了。一天晚上,顾红忽然想起阙东才已经很久没有向她要求了,便主动亲近他。但这一晚阙东才怎么也不行。他意识到自己病了,感到羞耻和恐惧。顾红则暴跳如雷,硬说他在外面胡搞,是消耗过度所致。为了维护自己的清白,阙东才不得不以他父母的名誉赌咒发誓。
得了这种病,又不好去看医生,阙东才只好悄悄地买些药吃。吃了一两个月却毫无效果,妻子更是满脸鄙夷,语言格外地尖酸刻薄,动不动就骂他“废物”、“太监”、 “枉自披了一张男人的皮”。阙东才愧得无地自容,真想出一场车祸死了算了。他每天低着头进门,灰溜溜地出去,满眶的眼泪悄悄地朝肚子里流。
捡来情缘
2020年4月的某天午夜,阙东才收车时,发现后座上放着一个小提包。他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叠钱——少说也有三四千元,一部手机,一串钥匙。还有一些女人用品。他断定这是最后那位女乘客丟下的东西,便将那部手机打开,失主果然打来电话。阙东才急忙开车过去,女失主接过小提包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千恩万谢,并拿出两百决钱表示感谢。阙东才没有接,说这是他们车管所的规矩,很多司机都是这么做的。临走,女失主要了他的手机号,说今后用车一定叫他;同时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他,说有事需要帮忙就打电话。女失主叫陈婷,27岁,长得端庄文静,在亭江工商所当出纳员,丈夫是某局的科长。他们结婚已近5年,有一个可爱的3岁女孩,一家人生活得和和美美。每逢节假日,他们总喜欢与朋友结伴出游,租用的车自然是阙东才的。但陈婷从不把阙东才当雇用的司机,而是把他当成一个朋友看待,邀他一起游山玩水,喝茶聊天,或玩扑克麻将。阙东才开始有点别扭,渐渐便融入了他们的圈子,好像他原本就是同他们一起出来游玩的,感到非常轻松愉快,从而把心中的隐痛和妻子的横眉冷眼忘得一干二净。晚上睡在床上,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陈婷,心想:认识陈婷真幸运,她给了他尊重和友谊,给了他轻松和愉快。陈婷真好,做好事真好。
2021年2月2日晚上11点,街上车少人稀,寒风袭人。阙东才正准备收车回家,陈婷突然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找他。阙东才迅速开车过去。只见陈婷脸上黑云密布,怒气冲天,眼睛里噙着泪水。阙东才问她去哪?陈婷说随便。阙东才又问怎么啦?陈婷一声不吭,泪水却刷刷地流淌下来。汽车在城里转了几圈,陈婷说她想去一个清静的地方。阙东才将车开进一条僻静的乡村公路停下,陈婷从车上下来,不声不响地朝黑暗深处走去。阙东才忐忑不安地跟在她身后,不知她要干什么。他紧走几步,走到她身旁说: “你要去哪?这么冷的天,容易感冒的。”陈婷缓缓转过身,望着他,忽然扑进了他怀里,呜呜地哭了。原来,陈婷晚上回家,碰巧发现了丈夫的外遇。犹如晴天霹雳,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震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她不知为什么偏偏叫来阙东才?他来了又能帮她什么?大概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忠实可靠的朋友,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知己了。
阙东才搂着陈婷的双肩,像搂着一只受伤的小天鹅,心里又痛惜又爱怜,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安慰话。然而,一件让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他觉得浑身的血流骤然加快,沉睡数月的他像一条冬眠的虫子渐渐苏醒过来,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他突然推开她,说道:“我们回去吧,外面冷。”一路上,阙东才心里包藏着一份巨大的喜悦,回到家,就急于要在妻子身上证实自己已经恢复健康。妻子一脸狐疑,以为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但是阙东才努力了半天却毫无结果,反而招来一顿嘲讽和挖苦。阙东才十分沮丧,同时又很纳闷:自己明明已经好了,为什么一回来就不行了呢?
当晚,陈婷向丈夫提出离婚。丈夫虽然年轻,却极有城府,一味地作自我检讨,赔礼道歉,并信誓旦旦地作出保证。他认为自己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不愿意背上拈花惹草、腐化堕落的臭名,在美好的仕途上滚鞍下马。陈婷见丈夫检讨深刻,态度诚恳,满脸悔改之意,便软下心来。但她的心却被深深地伤害了,为了排遣心里的痛苦,她便常去舞厅解闷。但她不愿和陌生人跳舞,便打电话叫来阙东才。阙东才非常乐意陪陈婷跳舞。几乎是招之即来,从不推辞。甚至到夜晚来临,舞厅开门的时候,他就无心跑车了,心急火燎地期待着陈婷的召唤。和陈婷一接触,那种原始的本能又苏醒了。阙东才既感欣喜,又觉得自己下流和无耻。但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他,叫他去验证自己,他几乎是身不由己了。
一天晚上舞会结束后,阙东才对陈婷说,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他们把车开到偏僻的郊外。就在车里,阙东才开始了他难以启齿的、艰难的诉说。从他的恋爱婚姻家庭,到妻子的专横暴戾,惟利是图;从他的苦闷压抑窝囊自卑,到他在家中男人机能的丧失。最后说到他对她的不可遏制的冲动。阙东才言辞恳切,满脸凄楚,那种不轻弹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陈婷心酸酸的,也洒下了同情的泪。他们很自然地拥抱在一起。在阙东才的恳求下,陈婷款款解开了衣服。这一刻,她把道德和法律抛开了,把贞洁、堕落、下贱、可耻之类的字眼也抛开了。她只感觉到一种博大的爱在胸中涌动,感觉一种舍生救人般的崇高,她在拯救一个男人的自信和尊严。然而,她没有料到,她的所谓义举竟使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很快跨越了友谊的界碑,闯进了他们不该涉足的领地。
分头行动
这之后,他们频频约会,爱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每天缠绵在一起。因为约会,阙东才的收入明显减少了。妻子大为不满,大发脾气。而阙东才已经不是往日那个阙东才了,他的脊梁已经挺直,便以牙还牙,毫不相让。每次吵架,妻子直往他男人的痛处骂。这天,阙东才忍无可忍,干脆向她摊了牌:“你以为老子真的是废物吗?老实告诉你,老子在外面完全是个正常的男人!你这样的女人,即使是个铁男人也会被你变成软面条!”阙东才理直气壮地向妻子提出离婚。顾红完全给气疯了,抓起一个茶杯就朝阙东才。阙东才却摔门而去。
阙东才把他向妻子提出离婚的事情对陈婷说了,并要求她也离婚,他要和她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陈婷犹豫着,没有立刻表态。自从发现丈夫的外遇后,她对丈夫的爱便陡然下降。尽管她已经原谅了他,但心里始终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常常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丈夫,感觉他的每一个微笑都是虚假的。可是,丈夫毕竟没有再犯那种错误,而且源源不断地给她带来优裕的物质生活享受……然而,面对阙东才真实而热烈的爱情,她又无法拒绝。她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了。
其实,顾红早已向阙东才提出过离婚,只是阙东才总报以沉默,才不了了之。现在,“离婚”二字居然从阙东才的嘴里提出来,而且居然在外面有了女人!顾红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即使她不稀罕这个男人,也不能让他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她要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阙东才离婚心切,天天和顾红谈判。顾红则坚持不离,或故意提出高不可攀的条件,说要离可以,家里财产全部归她,另外叫他付她5万元赡养费和损失费。阙东才平时挣的钱全部缴给了顾红,自然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为了尽快达到离婚的目的,阙东才在财产分割上不断作出让步。经过两个多月的争吵和谈判,两人终于达成了离婚协议。
2021年8月2日,阙东才和顾红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家里的房子、出租车以及其他财产全部归顾红所有,阙东才只分得5万元现金。他所得到的仅是家庭财产的五十分之一。尽管损失惨重,但他毫不心痛,反而一身轻松和兴奋,就像终于从囚禁了多年的牢房中走了出来,迎接他的是崭新而美好的生活。
陈婷的离婚却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阻挠。首先是她丈夫,组织部已经找他谈了话,要提拔他当副局长。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怎么可以闹离婚?他百般安抚,殷勤备至,并向她的父母求救。二老听女儿谈了离婚因由后,对女婿的外遇反应平淡,说什么有本事的男人在外面难免不被不要脸的女人勾引,但只要改正了就是一个好丈夫。他们认为女婿有孝心,常常提这样那样的东西回来。当然,他们更看重他的仕途,认定他的官会越做越大,会带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却要把他离了,嫁给开出租车的,这不是头脑发昏吗?陈婷的哥哥甚至威胁她说:如果离了婚,他们的兄弟关系就一刀两断!
正当陈婷犹豫不决之际,阙东才欣喜若狂地告诉说他已经把婚离了。陈婷心里一沉:现在他一无房子,二无职业,区区5万元能做什么?尽管他们彼此相爱,但不可能仅仅靠爱来生活啊?她过惯了富裕安逸的日子,一下子掉进贫穷的泥潭里,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她仅仅想象一下就感到后怕。权衡再三,她决定不离婚了,并且断绝和阙东才的关系,全身心地投入到丈夫的怀抱里。
“车”翻人亡
一辆汽车正在快速行驶,如果突然刹车,很可能出现车翻人亡的事故。陈婷害怕他们爱情的快车突然翻车酿成大的事故,不得不采取拖延和回避的办法,让阙东才滚烫的情感渐渐冷却下来。阙东才孤身一人住在一间租来的房子里,日夜期盼着他心爱的女人从婚姻里挣脱出来。他每天打电话问她离婚的事情进展如何,陈婷总是唉声叹气说出千般困难。阙东才要求和她见面,她说丈夫监视得太紧,无法脱身。阙东才无可奈何,整天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像一头焦躁不安的狮子。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阙东才还没有找到一份工作,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陈婷离婚的事仍毫无进展。阙东才十分苦恼,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里滋生、蔓延。更可气的是,陈婷这几天居然把手机关了。阙东才感到情况不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见见陈婷,叫她给个确切的答复。临出门时,他看见桌上放着的水果刀,突然生出一个心眼:假如她动摇了,变心了。就威胁她,逼她就范。女人都是软弱的,经不起暴力威逼。于是,他把水果刀揣进兜里出了门。
阙东才在距工商所大门一百米处的街沿边等待着。大约18点40分,陈婷骑着自行车从大门出来。她一直注视着街面,没发现站在树下的阙东才。阙东才突然叫她的名字,使她大吃一惊。她神色慌张地问他在这里干什么?阙东才一脸激动,说他有话和她说。陈婷说这里不方便,换个地方。
他们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阙东才仍然十分激动,刚刚站定便向陈婷发出连珠炮似的质问。陈婷早就料到阙东才有一天会来找她,这一天就是她向阙东才摊牌的时候。她在心里已经作好了准备。于是,她对阙东才说他是一个好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感谢他给予了她安慰和友情,但他们不该发展成那种关系。这是一个错误。如果他们结合在一起,谁也得不到幸福,现在他们应该理智而果断地分手,各自回到原有的生活中去。阙东才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发抖,他发疯般地叫道: “不!不!你不能这样!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可是,我们不能仅仅靠爱来生活,我们应该面对现实。你回去吧。”“我回去?为了你,我抛弃了家庭,抛弃了儿子,抛弃了所有的财产。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叫我回哪去?!”“既然你一无所有,那你还有什么资格娶我?难道让我一个女人来养活你吗?”阙东才瞠目结舌。陈婷又说:“好了,就这样吧,我们今后还可以做朋友。我走了。”阙东才突然用水果刀指住她,说:“你必须嫁给我!不然,你休想活着走出这条巷子。答应我!”陈婷经过瞬间的恐惧之后,马上镇定下来,她不相信一个如此深爱她的人会伤害她。她挺胸上前一步,说:“你要杀就杀吧。我不会答应你。”“你再说一遍!”“不会不会!永远都不会!”“你你你……”那只握刀之手彻底失控了,朝前面戳过去。陈婷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汩汩流淌出来的鲜血是那么触目惊心,仿佛把阙东才从梦中吓醒。他一把抱住陈婷,惊慌失措地叫道:“你为什么会流血?难道是我杀了你?我真的杀了你?我为什么会杀你?陈婷陈婷陈婷……”
他抱起陈婷,朝巷子口狂奔。汽车里,阙东才不停滴呼喊陈婷的名字。但是,飞驰的车轮却跑不赢死神的脚步,汽车驶进医院的时候,死神已把陈婷接走了。
街上灯火辉煌,车辆未来往往,行人悠然踱步。阙东才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走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