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时代拼图
文‖杜小龙
上世纪1966年5月,一场为时十年极不平凡的政治运动,在全国蔓延开来。这年9月,我入学父亲所在部队的“六一”小学。随后,少年记忆里的三张拼图,呈现出极富时代烙印的人生成长画面——
红小兵
红小兵,是“文革”期间取代中国少年先锋队的少年儿童组织。1967年11月,该组织源自北京市宣武区香厂路小学,随后风靡全国各小学。
那时,我在读二年级。没有红领巾戴,学校给同学们配发了一个菱形布料制作的“红小兵”臂章。后来听说,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些出身不好家庭的同学,是不允许佩戴的。
有天课间操期间,突然发生的一个场景,令低年级同学十分震惊。一帮大同学,正在追赶一个我们熟悉的瘦小身影。
“那不是马老师吗?”有同学惊呼道。
“他们为什么要抓马老师?”我们都在猜测。
后来,大年级同学说,学校所有女老师不允许留“封资修”的长辫子,而马老师就是坚持不剪。学校红小兵指挥部的人,将马老师带到办公室,强行剪去她一头黑又亮的长发。
马老师是我们低年级音乐课老师。我对她印象很深,每节音乐课,她坐在钢琴前,优雅而富有情感地教我们学唱革命歌曲。可是,“强迫剪辫子”事件以后,我们音乐课再也见不到马老师了。
令我想不到的是,这一悲凉的剧情,几年后竟在我们家上演。因“文革”牵连,我父亲遭人陷害,被“强迫复员”到地方工作。 刚到工厂子弟小学上学,校方问我有没有加入过“红小兵”组织,我拿出那菱形袖标证明我的革命身份。很快,得到一个塑料材质的“红小兵”胸章。上初中后,我毫无悬念又佩戴上了“红卫兵”胸章。
1978年10月,共青团十届一中全会决议,少年儿童组织仍恢复中国少年先锋队的名称,撤消了红小兵组织。1979年10月,红卫兵组织被中共中央宣布正式解散,各地结束红卫兵组织活动。中、小学生归共青团负责,红小兵改称为少先队。
1976年底,我以共青团员的政治身份,投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滚滚洪流……
向阳院
向阳院,是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由青岛市发起,以居委会所辖街巷为单位的具有文化、娱乐和教育功能的群众性活动。那时,整个城市基本由大片大片平房区组成,多数属于同一个单位职工聚居,这些住宅区被称作向阳院。
1975年,我所在的工厂洪庆家属院,大张旗鼓开展“向阳院”活动。家委会将我家居住的平房29排至32排,作为一个参赛单元,开展争做“向阳排”活动,我荣幸被指定为单元活动副组长。 那时的课余时间,同龄孩子和稍小些弟弟妹妹们不是闲散玩耍,就是呆在自家看小人书。为了把大家组织起来,开展一些集体性活动,我们做了许多有益尝试。
32排西房头墙上,有一个用水泥制作的黑板,因年常日久没有使用,板面梢色发白。我们没有钱买油漆刷黑,有大人出主意:“你们搜集一些锅底黑烟灰粉,拌上水一搅和,就可以刷出黑板来。”
我在自家蜂窝煤炉上的锅底,刮了又刮,也没弄出多少烟灰,可有小朋友从他家劈柴烧火的锅底,倒是搜刮了不少。大家齐动手,终于凑齐了一定量的烟灰,那块黑板被我们成功刷饰一新。
母亲从她工作的学校,给我带回几盒白色和彩色的粉笔,还买了一本板报插图书。我按着书中的示例,开始学着编排和抄写黑板报。那时板报上主要是革命口号、向阳院活动目的和要求,还有我画的插图等等。你别说,黑板报有模有样,得到邻居叔叔阿姨们的夸赞。 暑假中,我们把四个排的小朋友召集起来,开展一些娱乐活动。每天上午,大家定时围坐在树荫下,听收音机里“小喇叭”少儿节目。“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开始曲响起来,我们都凝神静气听儿童教育家、“故事爷爷”孙敬修先生主讲的《向阳院的故事》和《高玉宝的故事》。
跳皮筋、跳田字格房,讲故事、官民捉强盗游戏,打扫公共卫生、表演文艺节目等,都是我们向阳院活动常设内容。当年7月底,家委会敲锣打鼓送来“喜报”,正式命名我们这四个排竞赛单元,为洪庆向阳院“向阳排”。
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向阳院在我们这代人心里作为一份收藏,早已被永久封存在记忆的深处。
学工学农
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学校教育方针是按照“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的指示来执行。为锻炼学生实践能力,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学校定期组织学生参加学工学农劳动。
我们高中生学工学农劳动是常态,而文化课几乎没怎么上过。厂子弟中学和当时洪庆镇的街子大队挂钩,经常组织学生参加学农劳动。
夏收时节,学校把学生撒向刚割过麦子的地里,我们在骄阳下弯腰弓背“满世界”拾麦穗。中午时分,又饥渴又疲劳的同学们,集中在一个开阔场地树荫下,排队领取一老碗香喷喷的臊子面。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地道关中臊子面,我一口气吃了两老碗。我跟同学说:“明天还来吧,拾完麦穗,就可以吃到臊子面咧。”
冬季,我们参加街子大队平整土地劳动。这次,我没有夏收吃臊子面的幸运,却遭遇到一场事故。那天,我从工地一个较高处往下跳,被下面社员举起的镐头给砸到。当时,我只觉得右腿膝盖附近有些麻木,没太在意。带班老师赶过来,见我大腿有鲜血从裤子的破口处渗出,吓坏了,她急忙带我来到附近的“炮校”卫生所。 医生用碘酒给我外翻的伤口消毒,拿出针线来缝了七八针:“多危险啊!这镐头要是砸在头上,可有你小子好受的。”出了诊所,老师见我还能走路:“你自个儿回家吧,养好伤再来劳动。”
学校组织的学工劳动,是在父母的工厂辅助车间进行。我们住在洪庆家属院的同学,每天跟着叔叔阿姨们坐通勤火车进厂“上班”。我先后跟师傅学过车工、铣工和装配电工,这些劳动既有一定津贴补助,还提前接触和体验了工厂的实际生产,为日后能尽快融入企业,打下很好的基础。
时代画卷,由波澜壮阔的大事件构成。当你从经历走过,历史印记会牢牢镌刻进你旅程的脚步之中,每一幅成长拼图,都映射国家和社会的发展与变迁,且同频共振。
品味不同成长阶段滋味,我们在自斟自饮中,咂摸着时间给予的陈酿窖香! 作者简介:杜小龙,陕西西安灞桥人。陕西省职工作协会员、西安市灞桥区作协会员,“中国文学作家”签约作家。2021年8月开始,先后在《燕赵文学》《作家故事》《现代作家文学》《陕西文谭》和《灞水两岸》等全国十余个微刊,发表160余篇、30余万字的散文、随笔、短篇小说和微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