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 年 记 忆
文/克然木·依沙克
东天山北麓的一个山村里,拥有我童年的所有记忆,那些记忆像彩色的珍珠一样,在回忆中时时发出闪亮的光芒。
那个村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为伊吾县前山牧场第四分场。上世纪60年代以前除两户回族、三户汉族人家外,其余都是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以放牧为生。上世纪60年代从内地迁来一批汉族居民。有来自甘肃、江苏、广西等地的,其中一部分是支边青年,也有逃荒自流人员。记得他们被接进村里时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大人们忙着为客人们腾房子,送去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我们这些从未见过外人的娃娃们,好奇地围拢过去,不管他们听懂听不懂,用本民族的话问这问那。我们当中一个叫满发智的汉族小伙伴会讲一口流利的维语,通过他的翻译我们才知道,他们从很远很远的口内来的,根本听不懂我们的话。
没过多久,我们就和新来的汉族小朋友熟悉了,主动叫他们一起玩。开始用手势相互交流,后来他们学会了简单的维语,而我们也会讲一些汉族的日常用语了。平时家里有奶疙瘩、奶皮子、肉这类好吃的东西,拿出来给汉族小朋友吃;汉族小朋友有了糖果、内地特产也会分给我们吃,大家在一起玩的快快乐乐,从来不闹别扭。
就是偶尔发生不愉快,家长先把我们收拾一顿,教育我们,他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这里没有亲人,我们就是他们的兄弟姐妹,是他们的亲人,不能欺负他们。还警告我们,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打断我们的腿。有了家长的教训,我们再也不跟汉族小朋友闹别扭了,还特意从家里拿出好吃的向他们赔礼道歉,其结果当然是言归于好了。
每到春夏季的月夜,我们就玩扔羊腿骨游戏。一群娃娃,由叫满发明的年龄稍大点的汉族小朋友在村中心大声用维、哈语召唤:“牛棚里有牛吗?噢、噢!房子里头有娃娃吗?噢、噢!不要睡在炕头,快快出来扔骨头。”小小的村子各家的娃娃们都能听到,有的饭还没吃完,扔下饭碗,就往外跑,直奔村中央,好像接到指挥官命令的士兵。不一会儿娃娃们就集中起来了,开始分组,然后讲明游戏规则,我们便同声响应。多数情况下,我、许晋林、满发智、干劲(本名哈德尔)、吴孝焦、马喜平(回族)、玉素甫别克(哈萨克族)编为一组。分好组后,由裁判把羊小腿骨扔出去,等羊骨落地后,发出“跑”的口令,娃娃们就像脱缰的马儿,直奔羊骨落地处,开始低下头寻找骨头。谁要找到了,悄悄地捡起来藏在身体的某个部位,佯装小便,慢慢离开人群,拔腿往回跑,大伙发现有人已拾到骨头就拼命追,一旦追上,那他可就惨了,不管死活,将他按倒争夺羊骨。劲儿大的能挣脱继续跑,一直跑到终点,算他们那组取胜,劲儿小的只能“弱肉强食”了,当时生活虽然贫困,但我们特别开心,整天无忧无虑,其乐融融。
到了冬天,我们到村北面的山沟里打柴。北山沟的山坡上长满了爬松、千层皮、红皮荆条等野生植物,当时一年四季家家户户都烧这些植被。我们几个孩子中,吴孝焦、满发明力气最大,而且很会打柴,往往不一会儿就能打好柴禾,再帮我们打。当中算我最笨,老是落到最后,害得满发明几个边数落边给我打柴、打捆。有一次他们给我打多了,我背了一会就走不动了,害得他们回头重新给我打捆,再扶我起来,一块走。
一到冬季我们的“活动”就从平原转移到山沟,因为北山沟里有很多野兔、山鸡、呱啦鸡。冬天山里植被草籽被大雪覆盖,它们就下山觅食。我们下套子抓野兔、呱啦鸡烧着吃。初冬的第一场雪十分松软,野兔蹦达几下就跑不动了,轻而易举就被我们逮住。每次初雪我们一帮娃娃就怀揣几块馕,不约而同地进入村西北的叫“大石磨沟”的山谷里追兔子。那里是野兔出没之地,因为沟口有一处人工小涝坝,下游是分场生产队的麦地,是野兔觅食的好去处,另外两边小山坡长有茂密的植被,足以使兔儿们“丰衣足食,旱涝保收。”不过我们的“出征”十有八九都是满怀希望而去,大失所望、两手空空而归。偶尔也能碰到老弱跑不动的“倒霉鬼”成为我们的美食。说起追兔,我们遇到过一次险情,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一大早许晋林、满发明几个来叫我去追兔子。我们不顾大人们的阻拦,“整装”向大石磨沟进发。初雪的地里确实有很多兔子脚印,我们跟踪兔子脚印寻找兔窝,希能抓到几窝兔子。我们排成横队,手持木棍,沿山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突然,从我们眼前的千层皮垛里窜出一只野兔往坡上奔去。我们便大呼小叫紧追不舍,跑在我们前面的是被大伙称为“飞毛腿”的满发明和我的堂弟扎克尔。他们眼看就要追上猎物了,可是那只狡猾的家伙,猛一转身钻进了山坡西侧的石堆里,然后又跳出来翻过山坡,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正在这时有人喊“快来人啊,扎克尔掉下山崖了!”刚刚停下来歇脚的我们急忙跑到山顶,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还愣在那里干啥,快来拉我的手!”满发明大声喊道。我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去一个拉他的手,一个拽衣角。原来,扎克尔看到兔子翻过山坡,不顾前面是否有危险,直追上去,不料脚下一滑,直往坡西面的山崖滑去!说是迟那时快,就在扎克尔将要落下几十米深山崖的刹那间,满发明不顾危险,一步跨上去,抓住了扎克尔的衣角。大家把吓得面无血色的扎克尔救上来后,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在雪地里。有了这次险情,我们再也不敢上山追兔子了。

民汉邻里情
自从迁来十几户汉族居民,我们小小的穷山村比以往热闹多了,人气也旺了。村里新修了好多房屋,使只有稀稀拉拉几栋低矮破旧房屋的村子,似乎一下变成了小村镇。早晨,随着钟响,大人们出工了。吃过晚饭,大人们不顾一天的劳累,不分民、汉。左邻右舍聚在某一家玩扑克、下象棋、唠嗑。汉族邻居讲家乡的风土人情,所见所闻,他们毕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直让我们父辈们听得津津有味。在汉族居民到来之前,我们村里人除了会种土豆、萝卜外,从未种过其它蔬菜。他们来了之后,在小水磨沟足有10亩的水浇地开了菜园子,种植了适宜当地气侯、土壤的好多种蔬菜。他们还手把手教我们父辈们种菜,不到一两年功夫,村民就能吃上自己种的蔬菜了。我们一群淘气的娃娃,经常翻过低矮的园墙偷吃萝卜,被看菜园的田老汉发现就满院子追。其实被抓了,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也就是慢声细气教训几句,说什么“以后不要这样,想吃进来直接要,我不会不给你们”等等,我们都低着头,羞愧难当。他“教训”一番后,还给我们每个孩子好多把菜,叫我们带回家。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有三五只山羊,一两头奶牛。当然民族家里少不了奶疙瘩、奶皮子等可口的奶制品。口里来的小朋友常来民族小朋友家里玩,给他们吃奶制品,起初都反胃,吃不下去,后来就习惯了,不给还要着吃。日子久了,汉族朋友也入乡随俗,养起了牛、羊、跟民族乡亲一样学会挤奶,做奶制品了,有的比我们家里做得还好吃,他们还学会了砌馕坑,烤制馕饼了。他们打出的馕跟我们一样香脆可口,令人垂涎。常听到女人们议论:“满凤霞的馕真好吃,陈和仁媳妇做的酸奶跟面肺一样凝匀、可口......”更让人惊奇的是,老许、老满、老马、老陈家大人、小孩都学会了满口地道的维吾尔语,你要碰到他们拉家常,会对他们一口流利的维、哈语而感到吃惊呢!
母庸置疑,也不必惊奇,在四分场这片肥沃却偏远、贫穷、落后的土地上,几十年来,迁来的汉族同当地少数民族同甘共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学会了少数民族语言,与少数民族朋友建立了深厚的兄弟之情,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各民族的感情早已融为一体了。就拿过年过节来说吧,当时,在我们的概念中就没有汉族过年、民族过年之分,到了春节,民族家也同样包饺子、煮羊肉,给娃娃添置新衣服,实在没有条件的,最起码买一双新袜子穿。民族娃娃跟汉族小朋友一想高高兴兴地放鞭炮,做灯笼。一到春节汉族人家就请民族邻居、朋友到家里吃肉喝酒,当时流行这样一句戏言:“汉族过节喝醉维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