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往事

                  作者:杨舟平

    高考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是段难忘的记忆，是件铭心刻骨的大事情，尽管已过去近四十年，但总是挥之不去，而且历久弥新。即使现在，我偶尔还会梦到参加高考：交卷铃声已响了，而我还有一半题没有做，急得满头大汗，那种慌乱与焦急，常常会把我从梦中惊醒。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带到当年的高考考场，我虽然在参加工作以后，直到现在职业生涯已临退休倒计时了，很少与人提及当年的高考话题，但在潜意识中说明高考的一度失利留给我的暗伤是多么的刺痛和深刻，心理负担过重导致我当年高考临场发挥失常，我的两次高考都考得不太理想。

     我共经历了两次高考，由高三上到高四，第一次高考是1985年，同学们把高考月叫做“黑色七月！”

     备战高考的每一天都是紧张忐忑的。那时我们睡的是硬板床，大通铺，住的是和教室空间差不多大的宿舍，一个宿舍住三十多个学生。从早上起床铃声一响到吃早饭再到晚上熄灯睡觉，同学间交流最多的是有关高考的话题，高三年级连体育课也改成自习课了。曾有多少个晚自习课上完之后的夜晚，我还在校园的路灯下看书、背英语单词，那时，是多么渴望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单独宿舍啊，在里面读书学习，可以不受强制熄灯的限制。

     我当年正好赶上了高中两年制转三年制，高考前是要先举行“预选”的，“预选”考试和毕业考试一并进行，大概在每年五月，通过了“预选”考试，才能有资格参加高考。“预选”考试要淘汰近乎一半的学生，有好多同学虽上了高中，拿上了高中毕业证，但却没有资格参加高考，与高考失之交臂，一辈子就没有参加高考的经历，自然也就被关在了大学的门外。记得那时我的班主任孙老师常对我们讲两句话，第一句话，“考上了大学就能穿皮鞋，考不上就穿布鞋。”第二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两句话至今犹言在耳。

     “预选”结果出来的时间大概是预选考试后的两三天，也是令人难熬的，所幸预选名单中有我，当然这也在我的料想之中，毕竟在班上还算成绩较好的学生。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进入高考倒计时了，我自上初中开始就喜欢语文、历史，尤其喜欢作文，当自己的作文每每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时，我心里那个高兴劲只有自己知道，高一、高二阶段，当别人一门心思在做功课、做作业，我却在课外读小说，读唐诗宋词，还偷偷写诗写小说，给《宝鸡文学报》《语文报》投稿。自己明明知道文学与高考格格不入，却管不住自己的兴趣发展。我学的是文科，由于我的偏科，数学成绩不甚理想，而高考看的是总分成绩。头一年参加高考失利，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那时高考的录取率包括高中专在内大概是8%左右，真正的优中选优。当年九月开学季，看到考中的同学兴高采烈地上大学，我的心情可想而知，就像九月的连阴秋雨一样，阴冷潮湿、心烦意乱、沮丧极了，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甚至三四天都不出门，一出门就怕见人，特别怕见熟人、同学和亲戚，尤其怕人问及“高考咋样？”之类的话。

     自幼心比天高的我当时暗暗发誓：别人能考上，我也必须考上，一定要“穿上皮鞋！”复读，就成了我再度参加高考的唯一选择，父母见我复读决心坚定，也很支持我。于是，我又上高四，开始复读了。

     那时复读是件很正常的事，即使复读也有“复读线”，成绩太差，连复读的资格也没有。由于高考录取率极其低，真正是千军万马过高考这个独木桥，所以同学中有复读两三年甚至四五年、屡败屡战高考的大有同学在，大家谁也不笑话谁，只是埋头读书，一门心思迎战高考。我们当时把复读叫复习，复习班里年龄最小和最大的相差有五六岁之多。

     有了第一次高考失利的教训，我清醒认识到了偏科对高考成绩的严重影响，第二年复读时的主要精力就用在补习数学上，即使在上厕所、排队买饭、回家背馍的路上等这些边角时间里，我也在默默记数学公式，思索解题方法。很快，我的数学成绩有了明显提高。

    1986年我再次参加高考，生怕再度落榜，心理负担陡然增加，致使我平时还很得意的政治科竟然试题没答完就时间到了。后面几个科目考试，我总结了教训，按“先易后难顺序答题、把会做的题答对”的方法进行，整个考试结束后我自认为考得还行，但心里仍然惴惴不安，那时又没有人公布标准答案，全靠自己感觉和同学间相互订对、判断对错。经过20多天煎熬地等待，当我和家人从广播里听到高考成绩出来时，我吓得不敢看榜，不敢直接面对高考成绩。

     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去看成绩，就让姐姐骑自行车带上我去学校看，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厉害，一句话没有，姐姐边骑自行车边安慰我：“不要紧，实在要是考不上，今年继续复习。”我的心乱极了。到了学校，我没有勇气走到成绩栏跟前，就让姐姐替我看，当姐姐给我说：“考上了！”时，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急忙挤到黑压压看成绩的人群前，当发现我的名字和成绩时，我竟然一连看了六七遍，生怕看错，虽然公布的成绩没有我估算分数那么高，虽然考得分数离我的期望值有点距离，但总算超过了高考最低控制分数线四十余分，我心想：“总算能穿上皮鞋，吃上商品粮了！”当天晚上我竟然一夜未眠。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并不轻松，因为以前老听说过某某同学超过高考录取线但最后未被录取的消息，当时通讯又不发达，电话尚未普及，再加上在我能指望的亲戚背景里没有一个“干大事”的，我只能在家度日如年地等待，好不容易等来了录取通知书，虽然录取学校和专业并不是我理想中的学校和汉语言文学专业，但总算把入学通知书拿到手了，因我被录取的学校还要面试。又是一番焦急的担忧：万一面试过不了怎么办？大约过了三四天，母亲陪着我去宝鸡市参加面试，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来宝鸡，经见了城市的繁华，第一次见到了风驰电掣、呼啸而去的火车、绝尘而去的城市公交车、扑扑闪闪的红绿灯，甚至还有水流哗啦一响冲走污物的水厕等等，真是不可思议，人生太奇妙了！

    记得当时面试的地点在宝鸡饭店，面试老师比高中老师说话还要和蔼、亲切，我也放松了好多，面试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如今的我已到了“过去的事忘不了，现在的事记不住”的已届花甲之年的年龄了，所以至今清楚记得当年开学日期是1986年9月16日，我第一次在父母的陪伴下，拿着大学生半价优惠火车票坐上去省城的火车，第一次来省城西安，看更大的城市和外面更精彩的世界，开始了改变我人生命运的又一次求学之旅。

    其实，高考不过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过程罢了，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花落谁家谁高兴。但只要你一直前行，即使被关在高考大门之外，余生仍有很多成功可能。高考可以影响人生起点，甚至影响人生的格局和视野，但并不完全制约终点。假如没有当年那场高考，我很可能会和大多儿时的玩伴一样还生活在生我养我的那个叫做故乡的村子，但也未必就过得一定不好。虽然在体制内，我半生平庸，已届退休之年仍然一事无成，但自己当年毕竟为高考梦付出了全部的热血，流淌了好多汗水，所以至今无怨无悔，也无关成败。

作者简介:

杨舟平，陕西凤翔人，高级法官，中国法官文联理事，中国散文学会、陕西省作家协会、省国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市苏轼研究会监事长、凤翔区作家协会主席，获市以上文学奖项数十次，首届中国丝路散文奖、第三届“六维”宝鸡市作家协会文学奖得主，《雍州文学》编委会主任、《都市文苑》副主编、《今日头条》等数家平台专栏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情关风月》《一城烟雨》《一树花开》等。作品多篇入选省级中学语文辅导教材、成为多省市中考语文试题解读文章。作品多次被《人民文摘》《海外文摘》《中国妇女》《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法制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人民法院报》《陕西日报》《散文选刊》《美文》《学习强国·学习平台》《凤凰网》《腾讯网》《中国作家网》等平面、网络媒体发表或转载，共计15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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