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育秦:我的“三乐”父亲
父亲离开我二十年了,可他的音容笑貌依然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脑海中。父亲谦和慈祥,坦率纯真,眼角眉宇间深藏着历练后的淡定与从容。父亲的优点是心胸开阔,随遇而安,理智乐观,看得长远;父亲的口头禅是顺其自然;父亲对我们的爱细长而悠远,深沉而博大。
父亲从小很苦,祖母在生了大伯、姑母、父亲和三叔后,因为家境贫寒养活不起,把后来出生的几个女孩和四叔都送了人。父亲说他都几岁了,跟大伯只有一条新裤子,谁出门谁穿。贫穷和苦难历练了父亲的筋骨,成就了父亲的坚韧和顽强,以至于后来到西安熬相公(学徒工),凭着吃苦耐劳、宽宏包容、成就了一番事业。有了立足之地后,才把母亲和兄长接到西安,并在西安生下了我。当我问起父亲,为什么兄弟三人,唯独我们一家从西安迁回山西时,父亲说:“你奶总得有人照顾,你大妈是西安人,总不能让大伯一家回来,你叔还年轻,正在干事业,只有我回来合适。”父亲的博爱仁厚足见一斑。直到1957年祖母病逝,为了生计,父亲才又返回西安,当上了铁路工人。
父亲退休后回到老家陪侍母亲养老,每天同几位退休的老哥们打太极,练宝剑,举杯品茗,聊天论道。他乐观知足,勤劳俭朴,他不追求物质享受,从不跟人攀比,不羡慕,不嫉妒。由于二次参加工作,退休时工龄短,工资低,几位老朋友的退休工资都比他高。面对母亲的唠叨,父亲不以为然。说:“我觉得好着哩,每月还能领退休金,村里的老年人有几个有退休金?咱一不缺钱,二不缺粮,炕上没病人,牢里没犯人,神仙也没有这么自在,不好好享受,还要咋哩么?”
我家门口一路之隔有个废弃的小院,邻居们在那里碾过场,生产队在那里圈过羊。父亲退休后像垦荒者一样抡起镢头,把旧宅开垦成一片处女地,打造成一个个小畦,再分时段种上各种蔬菜,培土,施肥,上架,打药,像照料孩子一样辛勤地管理着。不多久,菜畦里的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辣椒便张开笑脸,迎着父亲摇头晃脑,这畦还没吃完,那畦就已成熟,一茬接一茬,小菜园成了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望着这用心血和汗水换来的累累硕果,父亲的喜悦溢于言表,常常采摘回来赠予左邻右舍。
八十年代初,大哥捎回一台14寸电子管黑白电视机,父亲如获至宝,说这下可好了,咱庄上的人再也不用去大队看电视了,从此像剧场管理员一样,把家里的板凳、椅子都搜寻出来,一排一排摆放到院子里,再让母亲多晾些开水,给孩子们准备些糖果饼干放在盘子里。等到乡亲收工孩子放学,我家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一院子男女老少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画面,说说笑笑,父亲脸上便绽放出开心的笑容,说这就叫自得其乐。
父亲的古道热肠是出了名的,他平易近人,乐于助人,看到别人有困难,他定会伸出援手,尽力帮扶,用自己的言行赢得了朋友的尊崇、邻里的敬重和亲人的爱戴。队里一位家庭贫困的发小去世后,父亲和乡亲们前去吊唁,帮忙办理丧事。听说过事需用的煤炭还没有着落,父亲二话没说,带上几个年轻人拉着小平车,就把我们给他采购的准备取暖的钢炭让人拉走,只字不提,分文不取。
父亲为人和善,待人热情,始终用一颗善良真诚的心对待邻里亲朋。父亲退休后,在母亲的催促下,我选购了上好的布料,利用业余时间,给他们精心缝制了两套寿衣。他们试穿了以后,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放上卫生球,把衣服包了又包,裹了又裹,庄严肃穆地收藏在最便利的地方,一再嘱咐我,别记错地方,一定要在他们停止呼吸前,给穿戴完毕,再让他们整整齐齐地去另一个世界。哪承想,父亲却三番两次把我给他缝制的寿衣,让得急病去世的老人穿走了。
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常常帮助乡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还美其名曰:“权当锻炼身体哩。”有一次为帮邻居收麦子,被雨淋成了落汤鸡,他却说:“人淋湿了不要紧,麦子要淋湿了,他家今年的口粮就不好办了。”那年天降暴雨,山洪漫过村庄,队里的青壮年自发组织起来排水救人,抢救财物,父亲把自己珍藏的西凤酒拿出来给大家壮行。
父亲热衷于村里的公益事业。集资办学,他慷慨解囊;集资修路,他主动捐款。有人说你家又没学生,不用捐款,父亲却说:“教育是百年大计,我家孩子以前也在咱村上过学,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把学校办好,多出人才,是咱们大家的责任和义务。如今舞台下的功德碑上“邓仲杰”三个字依然熠熠生辉。
父亲的言行像一泓清泉滋润着我们,为我们留下了永远值得传颂和发扬的宝贵精神。我们也用行动践行着父亲的教诲,为居民组捐款买锣鼓,繁荣乡村文化,为村里掏钱修路,支持公益事业。就连在外工作的侄儿也多次自掏腰包,为村里修路捐款近万元。
父亲常说,人生有三乐:知足常乐,自得其乐,助人为乐。人生有三福:平安是福,健康是福,吃亏是福。只有知足常乐,才会自得其乐,也才能助人为乐,这三乐就是人的三宝。祝愿敬爱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依然快乐,依旧幸福。
2024年6月16日
编辑:都市眼光-北京实时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