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育秦
麦子熟了,我仿佛闻到了麦穗的清香,那些关于收麦的记忆,如麦浪一般,一层层涌上心头,不由回想起当年“芒种前后麦上场,男女老少昼夜忙”的场景。
经过冬春漫长的考验,茁壮的麦苗手舞足蹈,金黄的麦穗迎风摇曳,麦子熟了。“麦黄秋黄,绣女下床”,只要有劳动能力的,都要投入到这场“龙口夺食”的人民战争中,就连我们小学生也要放麦假参加夏收,真可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为了期待已久的收获,家家户户头天晚上就磨刀霍霍。队长天不亮就敲响了挂在老槐树上的大钟,社员们穿件老棉袄,戴顶旧草帽,一手提壶凉开水,一手拿块冷馒头,边走边吃,向麦田进发。
站在地头认好行子,五人一组,品字排开,拱行子的人在前边冲锋,两边的人依次跟上,最后一个人顺手一拧,一个麦个子就捆好了。“咔嚓,咔嚓”的割麦声,打破了沉寂的黎明,麦捆像一个个士兵并排站立,一阵阵激昂的歌声响彻麦田。中午的太阳像30来岁的少妇,热情得似一把火,能把人晒得脱层皮,被汗水浸透的湿漉漉的背影一点点变小,消失在汪洋的麦海里,田野里流动着一顶顶蘑菇似的草帽,“四月芒种鏺一半,五月芒种不见面”,那种场面真是壮观。有时候,还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扑簌簌”从田里冲出一只野兔,或者突然发现一堆小巧精致的斑鸠蛋。
水桶叮当,扁担飞舞,麦秸翻飞,碌轴转圈,经过耙地、泼水、碾压、晾晒等几道工序,硌好的打麦场像迎娶新娘的新炕,表面光滑而坚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车把式鞭梢甩得叭叭响,像小山一样的马车穿梭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一车车小麦被送进场里。
此时,全队的好劳力都集中在这里,把麦个子抖散均匀地摊在场上,晾晒之后开始碾场。老牛拉着石碾子“吱扭吱扭”一圈一圈地碾压,等带皮儿的麦粒脱落下来,用杈把麦秆挑起翻过,接着再碾。要起场了,年轻人推着推杈来回奔跑,一堆堆麦杆堆成了小山似的麦秸垛,近看像似“蒙古包”,远远望去,又好像平坦的大地上长出一朵朵放大的蘑菇。
扇车像一位大佛被抬到了麦堆房,旁边的年轻人脚踩踏板,坐在扇车上的女人手摇簸箕,前边有经验的男人用木掀把麦子均匀地搭进簸箕里,踩呀踩,搭呀搭,摇呀摇,扇车唱着欢快的歌……待到月上中天,饱满的麦粒变成了金色的麦堆,大人喜笑颜开,小弦手舞足蹈,笑声回荡在夜空,一天的劳累早已飘散到九霄云外。阳光和雨水支撑起家乡人的沧桑命运,贫穷和苦难压不垮他们追求幸福的肩膀。
交完公粮,队长吆喝大家分麦子,小孩撑起口袋,大人挥动木锨,金色的麦粒被装进口袋,用小平车拉回家,晾晒在院子里,我们脱掉鞋子,两只脚像小船一样紧贴着地面一趟一趟地犁着,发烫的麦粒儿从趾缝划过,波浪翻滚,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印象中最苦最累的农活就是背麦。当年我家有一亩自留地,农活全靠肩挑背扛,我和母亲一镰一镰收割,一捆一捆背麦,烈日炎炎,汗水连连,麦秆和麦芒肆意乱扎,那种疼痛,让人难以忍受,如今仍心有余悸。
割麦、拉麦、碾麦、晒麦,每道工序都极其艰辛,每颗麦子都“粒粒皆辛苦”。收麦绝对是一次是用痛、用累、用血、用汗去成全不容闪失的收获和集体的献祭。
如今,那片金色的麦田依旧在风中摇曳,不同的是机械化代替了人力,那艰苦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但许多人记忆中受难似的经历或悲天悯地,或惊天动地,足以让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而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2024年6月6日
编辑:都市眼光-北京实时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