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远的姚家沟
杨志强
一、话说姚家
姚家沟在公元1981年前,它注定是一个寂寞之地。这个名字在全国有很多同名,但无论如何能叫响的姚家沟,绝不是这里。它是躺在秦岭南麓的一条沉睡的小山沟。
当年唐德宗逃难来汉中,这里虽是古傥骆道的一段路程,但它无任何理由让他的大队人马稍有驻足,他们行色匆匆地从这里走过,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遗迹或传说。即使到了近代,这个地方连洋县本地人知道的也寥寥无几。它距县城虽然只有40多公里,但由于不通道路,来一回不是那么容易。
姚家沟的偏远封闭,除道路不通外,另一个佐证是:这里住有七户人家,但七户人家却是七个姓——这意味着他们不是一个家族世袭的繁衍,而是从外面迁入的。他们为什么会迁到此?理由只有一个——逃难!逃难之人不可能落户到繁华热闹之地,那里的资源不可能让外人占有。他们只有找到一个能造点田垦点荒,能勉强维持存活的地方,姚家沟恰好符合这样的条件。这里偏远,但沟里有水,可以造块巴掌大的水田,坡上有荒山,可以垦一片荒地。姚家沟七户29口人,有水田35亩,人均一亩多一点,产的稻谷可以勉强维持一个人的生存。
在农耕时代,田地是人们的命根。这样你这就懂了在秦岭深处,为什么流落了那么多的外乡人。秦岭这块绿色之地,虽然是艰苦了些,闭塞了些,但逃难人哪顾得了这些。洋县人说话的口音、方言,有浓重的关中味,与关中大量逃难过来的人密不可分。
人逃难是找一块能生存的地儿,朱鹮也是如此,在战争,大面积森林砍伐和环境污染的情况下,朱鹮没有任何抵御之力,只有退缩,再退缩,直至消亡。
二战的枪炮,使人类生灵涂炭,流离失所,也给朱鹮造成了灭顶之灾。战后,工业革命强势崛起,环境污染,化肥、农药的大量使用,植被的严重破坏,使环境雪上加霜,朱鹮已经没有立锥之地。1963年,朱鹮在前苏联哈桑湖灭绝;1979年,朝鲜板门店朱鹮销声匿迹;1981年,日本将野外仅存的5只朱鹮捕捉后笼养,野外朱鹮消失。2003年,最后一只“阿金”死亡,日本本土内朱鹮宣告灭绝。
日本从七十年代开始,面对朱鹮灭绝的颓势,请求中国政府在全国寻找。中国还有吗?接受这一任务的中科院动物研究所刘荫增一行,跑遍了大半个中国,没有找到。他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秦岭。
刘荫增是幸运的,当他执着地第三次来到洋县,终于出现了奇迹,在洋县的姚家沟,发现了7只朱鹮。
秦岭以它的博大、幽深,小气候的多样性,庇护了众多的生灵,朱鹮也成为侥幸儿。
这7只朱鹮,一定经历了严峻而无奈的抉择,幸运地撤退到秦岭深处的姚家沟,找到了一方最后的避难所。难怪当年刘荫增面对何丑旦、何天顺前来报告金家河一带有朱鹮时,刘荫增十分的不信,因为金家河包括姚家沟一带,海拔已超过一千米,而按过去朱鹮有记载的生存地来看,大都在五、六百米的地带。当然,这是后话。
二、朱鹮在姚家沟横空出世
从1978年开始,刘荫增一行踏上了万里寻找朱鹮之路。他们的足迹走遍了有史记载的朱鹮活动地区。从华北平原、江汉平原、黄河两岸,到黄海之滨,从燕山山脉、千山山脉、太行山脉、一直到秦岭周边地区,历时三年,跑了11个省区的260个点,行程超过5万多公里,但只在甘肃的康县找到到了三根羽毛。1981年,他们第三次来到洋县,通过在电影院播放幻灯片的形式,重奖征询线索,之后有孤魂庙村的何丑旦、何天顺反映,他们在金家河见到过朱鹮。
经一番仔细询查,刘荫增认为他们说的不同以往,遂决定前往。在何丑旦、何天顺的带领下,他们由马道梁向金家河进发,下午六时许,他们正在赶路,突然听到由“啊—欧—、啊—欧”的叫声,起初,他们以为是鹭鸟在叫,但当刘荫增本能地抬头,发现头顶上那只飞鸟的翅膀泛着红色且脖子超前伸着,他一下呆住了。鹭鸟飞翔时,脖子是向后的,他一眼就判定,它不是鹭鸟。当那只鸟飞过头顶时,他看清了:朱鹮,是朱鹮!
那一瞬间,他的血液一下凝固了。这就是找了三年多的朱鹮?他死死地睛着,突然脚下踩空,向山坡下滑去。
在大伙把他拉住时,那只鸟已飞走了。这只自西向东而过的鸟,他们判断,是向金家河方向飞去了。
当晚,他们借住在一户农户家。第二天,大雨,第三天,雨小了,他们冒雨赶到金家河,经打听有一个姓章的老人,他家的房后大树上有朱鹮,但当他们找到章老汉时,他却回答的吞吞吐吐。
第二天下午,章老汉的儿子从城里回来了,刘银增同他儿子聊,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他家房后的大树上确有两只朱鹮筑了巢,半个月前,章老汉做寿木,把筑巢的那颗大树砍了,巢里的雏鸟也全部摔死了。雏鸟死后,那对朱鹮在此久久不离,哀鸣不止。之后又在近前的大树上筑了巢,但并未完工,后来也不来了。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这几只雏鸟就这样消失了。
接下来咋办?刘荫增查阅地图,决定向就近的姚家沟寻找。
第二天一早,他们翻山越岭,来到姚家沟,正在和几个群众了解情况的时候,刘荫增向远处的水田里眺望,发现稻田里有个白色的影子,经刘萌增辩识,它就是朱鹮。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只朱鹮一边觅食,一边不时抬头察看周围的动静。有时还走上田埂,昂首向四处张望。
刘荫增的心怦怦乱跳。那一刻,全部念头只有一个:不能让这只朱鹮飞走,他要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它的身形。
他告诉其他人,都原地不动。随后他避开照面,朝朱鹮之字型行走,当离三四十米时,他干脆趴在地下爬行,直到距离朱鹮只剩最后十多米时,他不断按动快门。
拍了不少后,他才大着胆子,满身泥土地站起来,这时,他不仅哑然失笑,原来,朱鹮还是若无其事地在那里觅食,对他的出现满不在乎。他忽然明白,朱鹮已和当地农民和谐共处了,所以它不怕人。
接下来让刘荫增更加惊喜!
姚家沟有个六七岁的孩子,叫王明娃。他听说刘荫增是北京来的,又背着双管猎枪,还拿着相机拍照,于是第一时间就跟牢了他,刘荫增觉得很有趣,问他为什么要跟着他,王明娃面回答:红鹤(当地人称朱鹮为红鹤)在“抱娃”呢!
刘荫晴心里一咯噔,他知道"抱娃"什么意思。
"在哪里?"
"坟头的青冈树上。"
刘荫增急忙让王明娃带他去。
顺着沟底朝坡上爬,老远就看到半坡有一块平地。走近后,发现平地上有两座坟、坟的四周长有十几棵高大的青冈树,其中一棵青冈树上有一个鸟巢。
他顺着小路迅速攀高,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非常巧的是,这里距离鸟巢不远,既能够登高俯瞰,又能够就近观察。
他拿出望远镜,才看了第一眼,就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天哪!巢里有一只成年朱鹮和三只雏鸟。
三只雏鸟很活跃,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停地乱伸乱探。
刘荫增端着望远镜的双手直抖,他死咬牙关,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久,稻田里另一只觅食的成年朱鹮也飞回来给三只雏鸟喂食。
如果说刚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了朱鹮;那么此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了朱鹮的小宝宝,看见了完整的朱鹮家庭!
之后,他召集人手,在鸟巢北面的高坡上搭起一座简易窝篷,以便随时能够拍摄和观察到鸟巢里的朱鹮。
这片青冈树林,是个坟地,从墓碑上可以看出,是清代道观十四年,碑文两边有“千里来龙归此穴,万代富贵在其中”的对联。正是这片坟地,才庇护了这一片二十来米高的青冈林没有被毁林开荒。也是这些大树,给朱鹮提供了好的筑巢地。
这里,是八里关乡大店村的一个村民小组,小地名叫姚家沟,共7户人家,位于大店村沟垴。沟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散乱地分布着三十多亩的小块水田。从大店村到姚家沟,大概有5公里左右,只有一条崎岖的山间小道,部分路段十分陡峭。正因为出入严重不便,给这里留下了一方净土。
这片过去的阴地,真是一穴好风水,不久,又飞来两只成鸟,这或许就是金家河的那两只吧?这样,在这片林子里,共有七只朱鹮,其中成鸟4只,幼鸟3只。
从马道岭见到朱鹮鹮影,到姚家沟见到朱鹮家族,经资料整理、上报、学术委员会审定确认等过程,之间经历了一段时日。究竟哪个日子算朱鹮发现日,经综合考虑,把这个日子定为:1981年5月23日。
洋县发现朱鹮的消息一经发布,便震惊了世界。朱鹮的撗空出世,使姚家沟这个不知名的小地方,一下走向了世界,从此,姚家沟不再寂寞。
姚家沟,世界朱鹮最后的诺亚方舟!
三、守侯岁月
朱鹮发现后的第三天,洋县人民政府便下发了保护世界珍禽朱鹮的紧急文件和布告。同时,紧急抽调四人进驻姚家沟进行观察保护。从此,有四个年轻人,在刘萌增的指导下,悄悄地住进离巢区不远处被群众废弃了的青瓦房里,开始日夜的观察守护。
进驻后,他们自制了一块木牌,写上“秦岭1号朱鹮群体临时保护站”的字样,挂在破旧的门边,第一个朱鹮专业保护机构由此诞生。之所以牌子这样写,也是颇费斟酌的,第一,定名1号群体,就是希望在秦岭能再有2号、3号群体。即使秦岭而外的其他地方发现了朱鹮,也不影响秦岭1号名称的使用;第二,之所以用“群体”而不说“种群”,是因为这7只朱鹮太少了,上不了万只,就算不上种群。
朱鹮发现后如何保护,是就地保护还是按日本的模式把它们捕获后人工饲养?各方专家们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所幸的是,有专家坚持就地保护的模式,终于取得了认可。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发现:多亏采用了这种模式,否则,朱鹮能不能走出灭绝的困境,还很难说。因为日本自从七十年代开始陆续将朱鹮捕获后人工饲养、繁殖,但遗憾的是,竟没有繁殖出一只雏鸟,成鸟也在不断减少。
就地保护,就是就地划定保护区域,就地设立保护观察站保护。保护区采取了禁止开荒、禁止砍伐、禁止放炮打猎、禁止农田施化肥农药等一系列的封禁措施,群众甚至连鞭炮也不放,人人当起了观察员、信息员、保护员。这和日本的保护模式正好相反,同年,日本将野外的5只野外朱鹮捕获后人工饲养,本想以此加强保护力度,开展人工繁殖,但事与愿为,这5只朱鹮(连同以前存活的一只“阿金”,共六只)陆续死亡,到2003年最后一只“阿金”离世,日本朱鹮全军覆没。
就地保护,存在着很大的风险,特别是在数量极少,常有天敌袭击、人为猎杀的情况下,风险无处不在,加之朱鹮的活动半径大,~保护技术手段原始,视觉盲点多,保护难度可想而知。但就地保护,顺应了朱鹮的天性,划定保护区,给朱鹮创造了好的生活、食物链环境,方法直接而有效。后来的实践证明,这是濒临灭绝动物拯救性保护的成功范例,受到了国际动物保护机构的高度肯定。
保护小组安营扎寨后,他们用望远镜、照相机、录音机、钢笔,事无俱细地记录当时的情况,为防止天敌的突袭和意外伤亡,他们视线寸步不离雏鸟,即是晚上,也要轮流观察,生怕这仅有的三只小宝宝有什么闪失。
四、命运多舛的“华华”
这三只幼鸟,靠双亲在周边的水田、沟溪里寻找食物,但这里属海拔1200米左右的中山区,水田面积少,食物严重不足。而这位后来叫“华华”的,又是最弱小的一只。有一天晚上11点多了,刘荫增还在树下录音,忽然听到似有幼鸟从树上摔下来的声音,于是他打着手电,反复寻找,但始终没有找到。
第二天天一亮,他又去找,还是没发现。这时,一个小孩来报告,说他家房后有一只幼鸟,当他们赶来后,发现这只小朱鹮已经很虚弱了。他们抓泥鳅、青蛙等食物,剪碎后精心喂养,它竟奇迹般地缓了过来。几天后,观察人员再将它送回巢里,但双亲既不理睬,也不喂食。原来朱鹮和其它鸟类一样,在培养后代上,如果食物不足,它们会“丢车保帅”,优先喂养健壮的,而弱小的,只有放弃。后来,它又从树上掉了下来。观察人员边喂养,边请示上级部门,在林业部的高度重视下,这只幼鸟从姚家沟被带回后直接送北京动物园。与此同时,北京动物园找了专门的饲养人员。从此,这只弃儿离开生地,到了北京,走向了它“诗与远方”的第一程。
祸兮福所倚,别看这只朱鹮是个弃儿,但他因人的保护,不但没有命丧黄泉,而且通过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进京,在动物园里吃得好,喝的好,体格健壮。
它是一只雄性朱鹮,在北京动物园的精心照料下,它一扫过去的萎琐,结束了挨肌受饿的历史,健康的长大了。中日邦交正常化后,日本再三请求,想借一只雄性前来与日本的雌性“阿金”配对,以实现“借种生子”的愿望。于是,它有了一个代表中国的名字“华华”,于1985年10月22日,漂洋过海,东渡日本,同21岁的阿金跨国完婚,开启了“诗与远方”的第二程。
日本寄希望能让它们生下一男半女,担当完成繁殖后代的重任,但事与愿违,因“阿金”年龄偏大,没有了生育能力,借种生子的愿望落空。借期三年期满后,“华华”回到了中国。
五、第八户人家
现在说起姚家沟这段历史,人们常用“四人小组”、“九人团队”去称谓,即刚发现朱鹮时,紧急抽调四人组成“临时保护小组”,1983年3月14日,洋县朱鹮观察保护站成立,编制9人,“临时”变成“正式”,便叫“九人团队”。 1986年,在上级的支持下,在青冈林旁建起了三间砖木结构的房子,外加一个厨房,结束了借住的历史,生活条件得到改善。自从姚家沟保护站进驻,姚家沟又多了一户人家,被称为“第八户人家”。
“第八户人家”的进入,对朱鹮的保护发辉了重要作用,他们在树下搭棚,日夜看守。后来,他们发明了在树上缠塑料纸,抹黄油,挂刀片等措施,防止蛇爬上树呑食卵及幼鸟,蛇中最可恶的是王锦蛇,只要在繁育季节,它总能找到朱鹮的巢穴,而对它,朱鹮毫无防守、进攻能力,这个重任只有交给观察站的人员来完成。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工作人员拿上长长的竹竿,与蛇战斗,把它赶走。为防止幼鸟从巢里掉下来摔伤或摔死,他们后来在树下拉上尼龙网,曾发生过一天内幼鸟从树上掉下来三次的经历,但有这种防护,保证了鸟幼掉下来也安然无事。姚家沟虽然环境不错,但水田面积少,食物严重不足,他们及时实施了人工投食,把活泥鳅买来后,带水运至八里关乡政府所在地,然后人工背上山投进水田。
姚家沟山大沟深,生活十分艰苦,干什么都是肩挑背扛,其艰辛程度,今天的人无法想象。现在徒步姚家沟的人,即使手里不拿任何行李,上去一趟也要两三个小时,中途要歇很多次气。更无法想象的是,这里的小孩上学,要到山下的村办小学,每天要走一个来回。为解决小娃娃上学问题,他们腾出半间房做了教室,做了课桌和木凳,起名“姚家沟朱鹮小学”。这应当是全县最早的以朱鹮命名的一个单位了。四人小组之一的赵志厚,成了这所学校的兼职教师。
姚家沟的“八户”人家,可以说是一个专、兼职相结合的保护队伍。七户农家,不但尽了朱鹮的保护义务,而且做出了很多牺牲,不施农药化肥,不砍柴卖草,不开荒种地,不上山打猎,使生活本来就困难的状况更是雪上加霜,但他们毫无怨言。
姚家沟一直不通电,保护站在上级的支持下,弄了台小型的水力发电机,这样,到晩上可以通过发电照上电灯,也算是对姚家沟七户群众的一种回报。
事实很冷酷,“秦岭1号群体”以后,再没有发现任何其它的新群体,1号群体打上了永远的休字符,全国的其他地方,更别说有朱鹮的踪迹。
这7只朱鹮群体,一对已失去生育能力,因此,种群的繁衍,实际上只有5只。这5只朱鹮,它们是“女娲”,是“亚当”“夏娃”,担负的使命太重大了,这使得观察站的工作人员忧心冲冲,除巨大的压力外,更感到责任重大。他们一连几十天不下山,头发长了相互剪一剪。有群众报告其它线索,爬山越岭去察看,无论天晴还是下雨。
朱鹮保护,既考验心智,也考验体力、毅力、耐力和胆量,他们与坟地为伍,与蛇与猛兽为伍,与寂寞孤独为伍。但正因他们的付出,姚家沟的朱鹮,种群在一年一年中缓慢扩大。今天,朱鹮种群数量已经过万,并赠送给日本、韩国,使日本和韩国种群也得到快速扩大,这都是姚家沟5只朱鹮的功劳,这也是“朱鹮之原”的内涵。
现在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出现以下三种情况,会是什么结果呢?第一,如果姚家沟没有出现这“第八户人家”;第二,“第八户人家”迟出现一年;第三,迟出现一个月。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仅靠这5只朱鹮,恐怕是挺不下去的,灭绝是其必然。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在这一年里,谁能保证成鸟及雏鸟不会出现闪失,假如有一只成鸟出现不测,繁殖即告停滞。如果是第三种情况,掉下树来的“华华”肯定是不会活下去的,在种群仅剩5只的状况下,多一只与少一只,是天壤之别的差距。再说仅剩下的2只,能不能确保活下来?这得去问蛇、鹰、鸢这些天敌了。这2只如果一只出了问题,子代的繁殖就要推后2~3年。但历史沒有如果,就在这时,“第八户人家”进驻了,这个节点非常神奇。朱鹮,这种吉祥的仙鸟,它在地球上存在了6000多万年,人类的历史相对它来讲,只是短暂的一瞬,它注定不会与人类擦肩而过。
六、失去爱人的忧伤
朱鹮是真正的一夫一妻制。它们经过恋爱、定情,到结成夫妻,经过了秋天的游荡期,冬季的寻巢期和第二年春天的孵化期。它们一旦结成夫妻,其婚姻便十分牢固,出入成双成对,生活中亲昵恩爱,终生不离不弃。他们不像其它的鸟类,表面成双成对,但背后出轨愉情。它们彼此忠诚,互不背叛,用心呵护和捍卫它们的爱情,每当有第三者靠近,蠢蠢欲动之时,它们会通过大秀恩爱,甚至拟交等假动作,让插入者望而却步,羞愧撤离。它们这种捍卫方式,表现的非常君子,且十分有效。更难能可贵的是,朱鹮一旦结为夫妻,即是一方发生不测死亡,它们也会终生守候,绝不再嫁或再娶,直至终老。
1990年秋天,在姚家沟巢区,工作人员就发现了一只丧偶的雄性朱鹮,它是姚家沟繁殖最多的一对,为种群的最初扩大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不幸的是,雌鸟死在了偷猎者的枪下。在失去爱人之后,这只雄鸟烦躁不安,不思饮食,郁郁寡欢,就在当年冬天,工作人员看到它,那一幕让人垂泪——在白雪皑皑之中,这只雄性朱鹮孤独地站在青冈树的枯枝上,一任狂风吹乱羽毛,一任雪花落满全身,每隔一段时间,它会在呼啸的寒风中悲戚的鸣叫几声,它在呼唤它的爱人能够突然之间回来。它形容枯槁,精神萎靡,一下子瘦了一大圈。这种境况,让工作人员在揪心的同时,也着实担心它会愁坏身子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朱鹮看另一半的眼神;“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朱鹮坚贞爱情的写照。
也正是因人的猎杀,姚家沟巢区的朱鹮离开了它们生活了上十年的地方,尽管猎杀点不在姚家沟,它们是在游荡期外出觅食时被猎杀的,但它们还是离开了。
七、即将消失的印记
在姚家沟,观察站的人员与朱鹮整整相处了10年。再后来,这里的7户人家也全部移出。今天我们到姚家沟,看到的景象是:那条崎岖而艰险的羊肠山路,被杂草、灌木丛、厚厚的落叶所遮蔽,行走更加困难。小溪、沟壑上的木桥,大多已杇烂或被水毁。当年群众的水田里,已经长出了一人多高的杂草,除个别还有一点水田的轮廓外,大部分已找不到踪迹,那七户人家的房屋,已经全部倒塌,不仔细辩认,已经找不出来了。这里唯一完好的是观察站的房子,成了当年的记忆。
这里唯一还有点人气的是沿途及姚家沟还放有一些蜂箱,有蜜蜂在嗡嗡出入,据了解,这个养蜂人,就是当年住在这里的农民庞朝贵,他偶而上来,看看他养的蜂。朱鹮赖以活动的三大要素是大树、水田和人,大树增多了,几乎满山遍野,但水田和人没有了,因此,朱鹮几乎不来了。
姚家沟作为朱鹮的祖源地,是一段朱鹮的深刻记忆,也是人们的一处朝圣之地,任其快速荒芜,被时间的烟尘所湮灭,真有些难以割舍。做一些抢救性保护,让它作一个永久的纪念地,是十分必要的,如恢复水田,畅通人行步道,恢复部分土屋等。同时,这里也是朱鹮精神最初形成和凝聚的地方,需要去传承和发扬,从这个角度讲,也不该让它消亡。
朱鹮发现第一人刘萌增,他从中国科学院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的岗位退休后,是朱鹮的情结,他现已来洋县定居。刘老还有一个愿望,希望在百年之后,能重新回到姚家沟。这个愿望,多么令人动容,相关部门应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纪念一个人,可以传承一种精神!
八、姚家沟与有机产业
朱鹮躲到姚家沟,既是无奈,也说明这一方小天地的生态的良好。有机这个词是在粮食安全出现问题后才重提的,但姚家沟当年水田里产的稻谷、山上种的小麦玉米之类,肯定是有机的,只是没有人去认证它罢了。洋县的生态保护由姚家沟及周边的保护范围逐步扩大、升级,起步早,措施严厉,因猎杀朱鹮、砍伐树木、毁林开荒、非法采矿被判刑的不在少数,现在,是同时拥有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县,国家级朱鹮自然保护区、秦岭自然保护区的面积,占到全县总面积的94%,青山绿水已是现实,朱鹮倩影翩翩于洋县乃至汉中、安康等地,“秦岭四宝”齐居洋县,这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更是生物多样性的体现。
洋县因朱鹮的保护最早出现了有机农业,是国家首批有机认证示范区之一。现有有机认证种植面积17.68万亩,品类15个,113个品种,有机生产企业39户,朱鹮有机品牌估值70.57亿元。洋县有机产业已成为当前和今后农民增收及县域经济发展的最主要增长极。在两大保护区,砍伐森林和垦荒的现象已几乎绝迹,农田不施农药化肥,污染企业、矿山已全部关停,大气,水质,土壤优良,无残留超标。洋县的有机产业硬气在两个方面,一是环境土壤要求达标,二是产品检测达标。就凭这两点,洋县的有机产业可以挺起胸脯示人。
当前,食品安全问题非常突出,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农残超标、催生素添加剂泛滥,不良商家生产有毒食品、伪劣食品,使人防不胜防,已经在损害一代人,特别是少年儿童的健康。解决食品安全问题,让人吃的健康,是全社会的呼唤。在此大背景下,洋县有机产业的发展正处于良好的机遇期,潜力巨大。
有机产品认证实行的是单品认证和企业认证,而千家万户的分散种植,即使品质再好,也不在认证范围。通过土地流转或合作社的形式加盟生产,这是今后发展的种植潜力;有机产品从加工到有机食品、到有机宴、乃至生态旅游休闲,这个产业链非常长,可开发的节点非常多,这是深加工方面的潜力;有机产业如何跳出散、小、弱的局面,如何提升品牌的知名度、纵深度,认知度,持续而系统地策划、宣传、包装、运营,形成拳头走向国内国际,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这是运营方面的潜力。这些潜力既有组织调动不充分的问题,更有非常大的发展提升空间。
我认为,洋县因朱鹮保护而崛起的有机产业,给社会开出了由“吃的安全”到“吃的健康”的洋县方案,这是了不起的成绩和福祉,洋县人已经受益,也需要通过运营让更多的人受益。
【作者简介】
杨志强,洋县朱鹮文化研究交流协会会员,汉中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农民诗歌学会会员,《中国现代文化》编委,洋县民协朱鹮生态专委会会长,曾发表小说等文学作品百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