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施勇勤谋霸权寻机壮势
康右江耍光棍耀武扬威
施勇勤在如愿以偿地越位登上书记宝座后,知道有人不高兴,有人还生嫉妒恨,所以,他克制着不在人前显出得意。但是,刻在骨子里的阴险却欲盖弥彰。
他从这次的人事变动中料想,镇长王新辰不会积极配合他的工作,甚至还会拉偏套,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他考虑,在尚未物色到镇长替换人选之前,还不能让王新辰腾出这个位置,以防非己之人趁虚而入。同时,还要想法架空王新辰,让他穷于应付那些没权没“闹”的琐碎的行政事务,把实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城关镇与其它乡镇相比,一个明显的优势是乡镇企业比较发达。在施勇勤看来,于公,它既可以为国家纳税,又能吸纳当地就业;于私,还可以作为镇里活动经费来源。他要想法把它控制住。基于此,他开始考虑让谁来主管乡镇企业。他认为,现任主管副镇长,不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靠他实现不了自己的意图;其他几个论资历可以提职的干部中,也没有理想人选。就在苦思冥想之际,他忽然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把刚才思考问题时,在手里摆弄着的圆珠笔的背端,往桌子上一磕,腹语:“就是他了!”
施勇勤想到的这个人,是他的初、高中老同学康右江,目前在南斜乡当秘书。他俩,不光是老同学,更是脾气秉性相投,知道了施勇勤,就了解了康右江,俩人是行为处事的“双胞胎”。
两个月之后,县委组织部发了个干部任免通知,“康右江任城关镇副镇长”赫然在列。随后,施勇勤对班子成员分工进行了个别调整,由康右江主管乡镇企业。
这还不算。施勇勤清楚,只从领导分工上明确康右江主管乡镇企业,不等于他就拥有了主管乡镇企业的实权,因为他上面还有镇长王新辰。一段时间,施勇勤一直在琢磨怎么办。
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施勇勤正在主持召开班子会,研究部署当前工作,秘书小高敲门而入,把一份刚从县委办取回来的文件交给他,他一看是县委、政府“两办”关于缺席乡镇企业汇报会的通报,点名批评了城关镇。秘书小高正要退出,施勇勤示意暂等,并顺手把文件撂给在椭圆形会议桌一侧挨着他坐着的镇长王新辰。王新辰拿起文件一看标题,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紧说:“怨我怨我。县委办通知的我,我忙着处理西关和南街的纠纷给忘了。”施勇勤虽然一脸不高兴,但他并没冲王新辰说什么,而是转向康右江说:“右江!你是乡镇企业主管镇长,乡镇企业方面的事儿你得多操心。王镇长管的事儿多,不能再分散他处理其它事儿的精力。”然后,转头朝秘书小高说:“以后凡是乡镇企业方面的事儿,先通知康镇长。类似参加会议这样的事儿,要是要求主管镇长参加的自然是康镇长参加,如果是要求书记或镇长参加的,就直接通知我。”说完,示意小高离开了会议室。
就这样,施勇勤轻而易举又非常巧妙地把王新辰参与乡镇企业事务的权力从他手中剥离了出来。如此一来,镇里日常的乡镇企业工作便由康右江一手抓起来,不必再向王新辰汇报,重要事情直接与施勇勤商量沟通。

康右江自升任城关镇副镇长后,与施勇勤的交往更加频繁,不但经常在镇里一起研究工作或探讨问题,而且下班回到同住在一起的家属院,也是相互经常串门儿。不论谁到谁家,到了饭点,留吃就吃,毫不客气。遇到星期天或其它闲暇时间,两家会聚在一家会餐。康右江做东居多。
施勇勤的爱人翠英和康右江的妻子君肖,虽然都在交通系统做财务工作,但由于不在同一个楼上办公,上班时间倒不一定能天天碰面,可是一回到家属院,不是你来就是我往,如果有一天未能见面,相互感觉就跟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今天又是个星期日。早饭刚过,君肖与翠英一见面就说:“晌午咱包饺子啊!”翠英也不含糊:“沾!”等君肖从菜市场买东西回来,俩人便一起动起手来,一个择洗剁拌,一个和揉切擀,边包边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施勇勤和康右江。
君肖说:“自从俺勇勤哥把右江调回来,你看右江那高兴劲儿!”
翠英说:“他俩是孟良、焦赞!"
翠英说的孟良、焦赞,是《杨家将》里杨延昭部下的两元大将,俩人是结义弟兄,常形影不离,故有“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之说。
刚出去买了几个酒菜回来的康右江,一进门就抢过翠英的话说:“可不是孟良、焦赞,是手枪、子弹!我可不敢跟老兄平起平坐。”
“你倒是挺谦虚昂!平起平坐咋了?我看恁俩就是谁也离不开谁。”翠英说。
康右江把买回来的酒菜往灶台上一放,说:“君肖,赶紧把菜切切,一会儿我跟老兄喝两盅。”
翠英冲康右江呛道:“你不能切嗷?看不见君肖正忙着唠?”
“啊啊啊!我切,我切!”康右江挨了翠英一句呛,立马表现出服服帖帖的样子,洗了洗手,很快把两块儿猪脸、猪肝切了切,连同买现成的两个拌好的素菜,分别装入盘子。
这时候,施勇勤正好过来,一进门就看见康右江正往客厅的茶几上端酒菜,又瞧见翠英和君肖正在餐厅包饺子,不禁感慨道:“有命之人不用慌啊!”
“这当官儿的就是会掐算时间。”康右江一边感慨,一边又去把杯壶盅筷拿来,俩人便边喝边聊起来。
喝了一会儿,康右江说:“我有个想法……”
施勇勤问:“什么想法?”
康右江说:“咱得从各企业敛点儿私房钱儿。”
施勇勤端起酒盅往坐在茶几对面的康右江面前一晃,俩人便对饮而尽。他随后夹了一口菜,洗耳恭听。
康右江接着说:“再过不到一个月,各企业的承包合同到期。我想,再续签合同时,以涵养企业发展的名义,公开把承包费降低,但企业不能少出,把不公开的这部分钱儿纳入小金库,由你支配。”
施勇勤听到这儿,又端起盅与康右江对饮而尽,说:“不妥!这样办,好的一面是,把这部分钱躲到了账外,但涉及面太广,牵扯人太多,万一有人给捅一下,这就是个马蜂窝。”
康右江把刚点着一支烟用的打火机往茶几上“啪”地一拍,吼道:“他妈个x敢!看我咋儿往死处整他!”
正在餐厅包饺子的君肖听到丈夫发这么大火,急忙过来看究竟。
施勇勤“嘿嘿”一笑,说:“咱还得想个其它办法。”
君肖一看没事儿,甩下一句“臭脾气”,又去忙她的事儿了。
康右江似乎怒气未消,仍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并且一脸茫然。
施勇勤见状,说:“这个事儿不行先撂撂,也不用太着急。来!”说着,他又把酒盅端起来,“咱把酒喝了,看会儿电视,等着吃饺子。”
几天后,施勇勤和康右江就此话题再次聚首,终于确定了这盘棋如何来下。
距离各企业承包合同到期只有半个月的时候,康右江起草了一个由他签名的文字通知,派人送达到各企业。通知的核心内容是,要求各企业在10日内带上公章到镇政府签订下年承包合同,承包费按比上年增长10%签订。
在别人看来,旧合同到期,续签新合同,这是业务方面的日常工作。但康右江则并不认为仅是如此,而是另有用意。他要把它作为考察干部的一个难得的机会,看有没有可以拉入他们那个“山头儿”的人。
各企业接到这个通知后,各有各的想法。有的认为,保持上缴利润的适度增长并不为过,企业也能承受,但他不愿当出头鸟,决定跟个中上游,免得让别人说三道四;有的觉得,完成上年度承包任务就已经比较吃力了,再追加任务感到压力不小,想等等看别的企业怎么办再说;还有的,好像猜透了康右江下一步棋将怎么走,甭看他的企业论经营状况并不怎么好,但他却抱着非常积极的态度,力争走在别人前头。
通知送达后的第三天,春江预制板厂不但第一个与镇政府签订了合同,而且又是第一个交足了承包费。
期限过后,仍有三个企业未签。这三个企业,论经济效益状况,在所有企业中,虽然算不上好,但也并不是最差的。在续签合同期限即将到期那几天,这三个企业曾分别找康右江陈述理由,要求照顾,但康右江除了说“你们看着办吧”,并没有直接表态说同意或不同意,更没有说别的话。
在多数企业续签了合同并交足承包费后的一天,康右江主持召开了一个有所有17个企业承包人参加的会议。但在参加会议的人当中,增加了三个新面孔,不免让人感到纳闷,心生诧异。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对这次续签合同和缴纳承包费的情况进行总结和“清算”。会议宣布了两个决定:一是对在这项工作中表现积极的春江预制板厂和紧随其后的三个企业,除给予表彰外,分别给予承包费额的10%和5%不等的奖励,并当场兑现。二是对始终没有签订合同的三个企业,不但更换了新的承包人,而且还决定,从即时起,冻结这三个企业的财务,由镇财政所对其进行审计,后续动作根据审计结果再酌情跟进。
被撤换的三个企业的承包人,虽然对康右江不满,但他们看出其政治上正处在上升势头,背后又有同样势不可挡的党委书记施勇勤撑腰,敢怒而不敢言。
施勇勤在把康右江调来任主管乡镇企业的副镇长,又巧妙地把乡镇企业这块工作从镇长王新辰的政府事务盘子里拨拉出来之后,并没有满足于现状,他一直在琢磨怎么从领导架构上一劳永逸地解除镇长对乡镇企业工作领导权的长效办法。他虽然知道,王新辰在这儿当镇长不会有什么变化,他容不得的是,将来一旦更换了镇长,乡镇企业又回到仍归属镇长管辖的老路上去。
就在施勇勤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上级开始倡导党、政、企分开。脑瓜子贼灵鬼活的施勇勤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机会,大胆做出了成立城关镇乡镇企业管理委员会的尝试,在领导体制上形成党、政、企三套班子相对独立的架构,康右江兼任管委会主任。当县委办公室《情况快报》刊登了这一消息后,引起县委主管领导和县委书记焦武琛的注意。不久,县委决定在全县五个建制镇先行组建乡镇企业管理委员会,机构设置级别为正科,组织上服从镇党委领导。
施勇勤没想到,他那本是因人设岗的做法,竟被县委作为强化乡镇企业管理的手段加以推广。这样一来,对施勇勤和康右江来说,真可谓“双喜临门”。既然主管乡镇企业的管委会已设置为与镇政府平行的机构,相互没有隶属关系,组织上又都归镇党委领导,这就让施勇勤消除了镇长与书记分权的隐忧,此为一喜。二喜是,康右江如天上掉馅饼一般,在刚被提拔为副镇长之后,又走马灯似的由副科升为正科。而这一切,却又是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让早已是多年副科级干部的现有党政领导班子里的几个成员,如哑巴吃黄连,有苦却说不出。
明眼人坦言:
施、康二人之所以公开“耍光棍”,就是故意像螃蟹那样在大街上横走,看谁敢拦,看谁敢逆。这对“双头鬼”,行为处事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惊人的相似,只不过前者习惯假惺惺,后者喜欢赤裸裸。
施勇勤每当在办连他自己就觉得不太阳光的事的时候,往往还想到蒙块遮羞布,尽管这块布的遮羞效果不亚于掩耳盗铃。
相比之下,康右江的表现则更外在、更露骨、更强悍。在他看来,管它是什么事,该横冲就横冲,该直撞就直撞,用不着遮遮掩掩。他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坐火箭似地由一般干部直升正科后,并没有顾忌人们的嫉妒恨,施以宽柔政策,以平抚民心,相反,他把获得的职位和权力作为发飙的工具,非但不掩饰其得意之忘形、锋芒之毕露,反而更加专横跋扈,越发为所欲为。
他上任管委会主任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加各企业前段时间刚与镇政府签订了合同的承包费。当他在向管委会工作人员交代这项任务时,有干部顾虑企业是否能接受,他则怒冲冲地说:“接受不了就甭干!”刚要离开,又转身对工作人员说:“春江预制板厂就不加了!”工作人员问:“那是不是就甭公开说没给它加哎?”康右江回答:“公开,怕什么?表现好就是要公开照顾,别的企业他甭攀比,攀比也不行!”
人们还知道,康右江不但敢于“打”,而且还惯于“拉”。比如在追加承包费这件事上,他就是打拉结合,打的是绝大部,拉的是极个别。通过对绝大多数企业的“打”,让春江预制板厂厂长丁绍阳感到对他的“近”,让他在骨子里感激,以备不时之需。
所有这些,康右江都是在清晰地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有道是:全权在握无缰套,狼狈为奸阴术刁。横竖昌亡狂主宰,敢说不字立抡刀。
欲知谷关林被清退后,多舛的命运又给他做出了怎样的安排,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