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夏夜 

王迪

我的童年，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大别山的一个小山村里度过的。村子里有近40户人家，村子中间有个池塘，一幢幢土房子在池塘的东西两边散慢而悠然地静立着；池塘北面是村里的稻场，用于翻晒，碾轧稻谷、麦子等农作物；池塘南边是一条长二十几米，宽约四米的塘埂。塘埂中间有棵古老的大枫树，树干需三个成人才能合抱得过来（那树至今还巍然屹立）。塘埂靠池塘边铺有一排石板，供村民洗衣服用，另一边是一排石凳，供大家坐着休闲聊天；塘埂还是夏天村民纳凉的主要场地；也是东西两边村民来往的主要通道。小小塘埂，大大用处。  

骄阳似火的夏日，晒了一天的塘埂，吸足了热能，吐出一道道晃动的烟雾，你无需走近，远远的就能感觉到滚滚热浪。太阳下山后，为了给塘埂降温，热心的爷爷奶奶用脸盆舀水在塘埂上结结实实洒上几层。干爽后，立马有人将长板凳（放凉席用的）、凉席（用一根根小竹子编扎而成）搬上去占位置，那里通风，并且凑在一起热闹，大人们还可以聊聊张家长李家短，驱散一天劳作的疲惫，小孩子可以一起玩游戏，听故事。没占到位置的村民就只能在自家大门口，或者后山上去纳凉。我特喜欢人多的地方，常常提早去占个中间的好位置。  

我的玩伴有凤香、凤荣、翠莲、秀兰、桂兰……十几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我们朝夕相处。散学后，我们这群孩子扔下书包，便开始在村子里东奔西跑，你追我赶，嘻嘻哈哈。我们爱玩“杀羊子”的游戏，简单，不要任何的道具，只需一块稍大点的空地，天黑也不影响。“杀羊子”——就是选一个捉“羊”人，其余人一个拉住另一个后衣襟，排成长长的纵队——组成“羊群”，“羊群”最前的人阻止捉“羊”人捉到后面的“羊”，捉羊人要灵光，用出其不意、突然袭击、声东击西等等招术，绕过第一个人的阻挡，捉到后面的“羊”，被捉到的“羊”出局，“羊”越来越少……常常玩得汗流浃背，脸上黑水直淌，扯起衣角揩揩，继续疯。  

有人家里喊吃饭了，小伙伴回家盛碗饭，端着饭碗边吃边看大家玩。有一天秀兰吃完饭，慌忙送碗回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碗摔碎了，怕大人骂她，赶紧将碎碗弄进一旁的垃圾坑，装着没事似的，迅速加入我们，后来没再听她说起摔碎碗的事，估计蒙混过关了。  

夜幕降临，大家也轮流吃过晚饭，糊弄着在洗澡盆里洗个澡，哎，现在想来那就不能叫洗澡，最多算是比较细致地擦了下身体。大家稍消停一下，一会就有人闲不住，抓紧时间捉迷藏，门后面，草堆里，柴垛旁……都是躲藏的好地方。躲着的伙伴，怕一下子被找到的不尽兴，又怕一直不被找到在黑暗中等待的尴尬，那个全神贯注，那个小心翼翼，撩动着我们的小心脏。  

大人忙玩了，陆续出来乘凉。我们也玩累了，搬个小凳子到大枫树下面，围着“故事爷爷"（一位喜欢讲故事的爷爷，就这样称呼他吧）坐下来，听他绘声绘色地讲七仙女，讲嫦娥，讲牛魔王，讲哪吒闹海……我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张着小嘴，听得如痴如醉，想不通怎么有那么神奇的人？我们怎么没成仙女？我们长大了能到月亮上去看看吗？满脑子的问号。他讲得最多的还是妖魔鬼怪的故事，讲到惊悚处我们吓得嗷嗷叫，抱成一团。“故事爷爷”有时故意耍大牌，要我们给他送杯水，打打扇，锤锤背，那味玩得可足了，我们一群爱听故事的小伙伴，乖乖地送水的送水，打扇的打扇，锤背的锤背，一双双渇求的眼神看着他，他才又慢呑呑开始一个新的故事。我好崇拜“故事爷爷”，记得那么多故事，他不识字，肯定不是从书上看来的，那是听别人讲的？他自己编的？我们不清楚，反正我们爱听。我说：爷爷，你肚子里那么多故事，一定要都讲给我们听啊，不然你死了，都烂到土里，多可惜呀！“故事爷爷”摸摸他略显干瘪的肚皮，哈哈大笑。  

运气好的话，晚上还能吃上现捉现炒的青蛙。有时，大些的男孩子会拿着手电筒，到稻田去捉青蛙，手电筒一照，青蛙就不动了，迅速按住，往大袋子一放。弄一袋子青蛙并不很费劲。他们现杀现炒，放几瓣大蒜，丢几个干辣椒，柴火猛炒几分钟，几盘子白白嫩嫩的青蛙肉就出锅了，香气扑鼻，吃到口里清甜绵密，回味无穷，能抢到两三个就很满足了。感觉长大后再没有吃到过那样纯正的青蛙肉。  

夏夜的小山村，没有电灯，没有大声喧哗，更没有欢乐的广场舞，只有一团一团蒲扇摇起略带热气的微风，嘀嘀咕咕的闲谈，偶尔响起的欢笑，还有那一阵一阵的蛙声，十分的宁静和谐。天空如一个硕大的湛蓝色的玻璃穹顶，缀满绚丽的星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北斗星，银河都是那样的清澈，感觉在和我们窃窃私语。闪亮而静谧的天空与我们的小村庄浑然一体，小村庄的夏夜仿佛就是我们心中的世界。  

夜深了，躺在竹床上，看着星星，听着哇鸣，沉沉入睡。夜更深了，凉意袭来，大人会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们，跌跌撞撞地回家去。  

早上醒来，我们期待又一个梦幻般夏夜的来临。  

我那朴素而温馨的小山村，那可爱的童年玩伴，那繁星闪耀的夜空，那满肚子故事的爷爷，还有那一口纯香的青蛙肉……都是我永远的童年记忆。串串欢笑留在了小山村的夏夜，也留在了我的心里。  

贫穷落后是那个时代的烙印，在科技飞速发展、物质极其丰富的今天，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孩子们的童年生活都融入了崭新的时代元素，令人炫目。但我依然固执地陶醉于我那简单而又痛快淋漓的童年时光。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年生活，但纯真、好奇、欢乐是童年永恒的主旋律。愿我们童心常在！也坚信你的夏夜一定会更加星光灿烂！

2024年5月26日

作者简介：

王迪，喜欢乡村的朴素清新，也喜欢都市的富丽繁华。闲暇时读读散文，听听小说。退休后偶尔写点文字， 记录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