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炸开喜马拉雅山口”的笑话时
作者:董惠安
上世纪90年代第一次听到“把喜马拉雅山炸出一道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带来雨水滋润中国西北干旱土地”的惊天之语时,是当时的主流媒体把这句话作为“中国首骗牟其中”的典型标签广而告之的。与这个笑话并存的,则是牟其中“用罐头等食品日用品从俄罗斯换回飞机”的真实奇迹。还有酝酿中的发射民用卫星的项目。牟其中后来因他的南德集团“信用证诈骗”而锒铛入狱,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直到他75岁时保释出狱。随着他被一次次判死刑,“炸开喜马拉雅山”笑话终被坐实,一位中国大导演拍的喜剧片中,都把这个笑话作为了博天下一笑的经典桥段。可是,最近在视频中从已经八十高龄的牟其中口中听到这个笑话时,我笑不出来了。
视频的内容是一位名叫臧其超的创业专家对老年牟其中的专访。专访中提及“喜马拉雅山口”话题时,牟其中讲述了这个“笑话”的来龙去脉——
喜马拉雅山并不是我想炸开的,美国有一个名叫布朗的社会学家当时写了一本书《谁能养活中国》,中央很紧张,怎么去解决粮食问题?印度洋特别大,蒸发水那个热量温度越高,水汽越大,就6000尺,就撞到喜马拉雅山的山腰,直接在印度形成暴雨,那如何能把这个水引到中国大西北?正好,有一个犹太科学家提出来了,说如果把喜马拉雅山8000多尺削平2000多尺,印度洋的那暖汽就过来了,就自然把所有问题,包括中国的中亚的(干旱)问题都解决了。我写了封信(给中央提出引印度洋暖流的建议),可惜这封信没有保存下来,信中第一句话就是中国有句古话说,黄河之水天上来,中国人就把龙当成自己的图腾,龙重云,云深水,天意一样。他们看了以后就说,啊呀,终于有人想到中国人的吃饭问题了。(当时如何具体实施)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当时有钱嘛,我就组织全国科学家(在北京的),每周星期三下午接到我这里(南德集团),讨论一下午,每次出场费300元,有几十人参加。国家计委有个姓陈的,特别有想法,研究说可以不炸喜马拉雅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中国的水呀,大家只知道从东向西流,没有想到还有一股水是从北向南流的,就横断山脉(那块)。那就是天意。它山之间不是横断山涧的南长江啊、怒江啊!就是一个雷铁河流,如果它(的海拔)是2000米,它下面的水再提升70米,自流到通天河,直接可以流到滨江去。就现在的“红旗河计划”,当时我们叫“通天河计划”。这样,“炸喜马拉雅山”变成了“通天河计划”。我被抓起来之后,还有一帮人就沿着这个思路,就变成了“红旗河计划”。
......
原来此事并不是牟其中简单的“拍脑袋”吹牛,竟是外国人率先提出的“构想”。并且这个“计划”还演化成了当今的“红旗河计划”。作为曾经的媒体人,对此事的认知多年来仅仅停留在一个“狂人”天马行空、自我吹嘘的笑话层面,动不动还将此事作为批判经济骗子的材料多次举例,这显然是甚荒唐的。假如至今仍有人简单地视其为一个企业家吹牛的笑话的话,这件事本身就变成了一个肤浅笑话。
听到牟其中亲口讲述“炸开喜马拉雅山”的建议产生的来龙去脉之后,我特意在网络上搜寻了关于这条信息的词条,发现当时的中国科学界并没有简单地把这个“痴人说梦”式的建议当成荒诞的笑话,而是有人进行了严实的调查论证。有报道称,1998年,科学家高登义带领探险队进入雅鲁藏布大峡谷,确认为这里是“天然水汽通道”以后,确定了研究“改造自然环境,使水汽得以进入西北”的想法。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和钱伟长,对于改善西北地区气候这件事一直很关注,两位“钱”老交换了彼此的建议之后,还特地打电话询问了著名的气象学家叶笃正。叶笃正也开始思考该方案的可行性,并且向论述雅鲁藏布江水汽通道的高登义表示,要将此事列入重点研究任务中。高登义结合实际相关数据后发现,就算可以给喜马拉雅山开个大口子,水汽也难以抵达西北地区。最终,高登义在研究结论中直接指出,水汽在到达西北之前,要走很长的一段距离,即使是西南季风最强势的时期,水汽也无法到达青海地区的三江源。而叶笃正也结合了自己在气象学上的一些观察,将结论转告了两位“钱”老,自此之后,科学界就基本没人再提起使用这一“奇葩方法”改造西北气候,而从横断山脉将雅鲁藏布江、怒江、澜沧江水引流到通天河的计划,即后来的“红旗河计划”逐步浮出水面。
“红旗河”计划曾在网络中炒得沸沸扬扬,赞同的、反对的莫衷一是。这里不多议论。我要说的是,这个曾经的笑话,正在一群探索者求实者的争论和探求论证中,逐渐演化为一个现实的严肃的宏大的民生工程项目。我感慨地想到,在中国,有没有人嘲笑过第一个讲述“嫦娥奔月”故事的人呢?有没有人当面嘲笑过自诩为“刀枪不入”的义和团的人?有没有人当面嘲笑过鼓吹“水稻亩产20万斤”的人?估计神话时代人们都崇拜神灵,谁想象演绎得生动夸张,就越有狂热的粉丝群体,一时看不透也情有可原。当然,许多先进科技的发明初始阶段往往表现得很荒诞不经,有违常人的传统认知,而且常常失败的很惨,这需要发明创新者有耐性,而作为观众的我们也要有耐心,多包容。
在臧其超对牟其中的采访中,我还听到了雄风犹存的牟其中再度创业的不屈决心和气度。当然,一位已经八十有四、耄耋之年的牟其中,意欲再创辉煌的念想,在常人眼中不是笑话就是神话。当然,中国不乏老年创业成功者,譬如烟草大王褚时健。在美国,拜登82岁还在当总统。日本又有多少高龄企业家?应当说,牟其中要在中俄贸易中重出江湖还有机会。
作为一个曾经的媒体人,我感到庆幸的是,通过臧其超对牟其中的采访,我终于弄清了“炸喜马拉雅山口”笑话的真相,不至于以后再简单地嘲讽或以讹传讹。我由此又想到一个问题,就是让“将死之人”留下“也善之言”,譬如让死囚留下遗言,并且其遗言告知于社会,虽然沉重却是有益的。即使死囚是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他们的遗言中少不了自我辩解、恶语狂言,但也许会有痛悔反思,公开出来从各方面看都有可能会对社会具有警示意义。君不见,一些腐败贪官的忏悔录,堪称反面教材,具有相当的价值,无疑会给后人留下综合的全方位思考。苏联解体后,曾经被看过《列宁在十月》的国人公认的叛徒小人、原苏共领导人布哈林的遗嘱《致未来一代党的领导人的信》公开后,就引发了许多人对苏联解体这一历史事件的深层解析。而“水稻亩产二十万斤”的造假的真相也在几十年后被冷静客观地揭示出来了,一声叹息后留下的是警钟的鸣响,虽然我们脸上只剩下一丝苦笑。
当然,通过牟其中起初的“炸开喜马拉雅山”到“红旗河计划”的提出论证的过程,我们作为信息受众也会因此而变得理性。假如真的一天“红旗河计划”蓝图变现实,我们一定会欢欣鼓舞的,当然也会想起牟其中最初的提议的。另外,上世纪50年代的《科学家谈二十一世纪》中的许多科幻故事,如宇宙旅行、翻译耳机、电动汽车、自动导航等等都实现了,“嫦娥奔月”的神话正在变成现实,而我们面对超级人工智能地方挑战,缺少的恰恰是牟其中式的看似荒诞、浪漫夸张的奇思妙想。
最后,我想给媒体同行们来几句温馨提示,在我们轰轰烈烈的表彰弘扬成功典型、或批判不良人和事之后,有时应当多生出一些怀旧之心,回头找找曾经的正反面典型,把那些“且听下回分解”的故事来个续篇,让读者受众知道其一后,也能知其二三,让“不明真相”的人们在云烟散尽后看清真正的真相。
董惠安2024.5.30
董惠安,男,汉族,祖籍辽宁海城,1955年1月出生于陕西宝鸡。1983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1997年加入陕西省作家协会。2000年以来在报刊发表大量针砭时弊之杂文,并公开发表历史政论专题片脚本《追寻盛唐雄风》、社会调查纪实《大创启示录——陕西大学生创业与就业的现实与思考》、长篇小说《神泉》《斜谷》、以陈忠实生平为题材的20集广播剧《呦呦鹿鸣》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