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上备土忙
——王敏耀
岁月如歌，日月如梭，近50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当一场青春邂逅，携手并肩战斗，即使岁月催老了容颜，一旦被春风吹拂，脑海里总会回放往日时光难忘的画面。
一不留神，又是一年春相至。当尘封被春风唤醒，拂去尘土，蓦然回首，1973～1974年间，空降兵128团六连，黄河滩营建施工的情景映在眼前。那年那月，六连人一起肩并肩，出力到极限，流汗到极限，拚命到极限，留下了引以为傲的青春足迹。
往事悠悠，仿佛昨天。
1973年，居无定所的空降兵128团，筹划在古都开封杏花营建个“家。”据说拨付开办费180万元。天呐！180万，一大堆堆钱。哈哈！无须讳言，现今180万，在三、四线城市，勉强购买一套商品房，而在一、二线城市可能只够买半套房。尽管当年钱很值钱，要建成一座军营，可想而知，相差甚远。毫无疑问，为了国防建设，为了有个温暖的“家，”发扬光大老传统，自力更生，自己动手，艰苦创业是唯一选项。
1973年8月，在那火红的年代，火热的季节，空降兵128团，自编自导自演，营建施工的大戏拉开帷幕。向来擅长能吃苦，善打硬仗的六连，紧锣密鼓，闪亮登场，赋予营房建设施工，最为艰难困苦的备土烧砖重任。
使命扛在肩上，激情写在脸上。昔有“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壮举，今有“百里挺进黄河滩”的佳话。1973年8月10日，六连指战员在连长王忠甫，指导员高忠志带领下，背起包，扛起枪，举着旗，满腔热血，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从郑州开拔，转战开封市机制砖瓦六厂，安营扎寨远离城镇的“世外‘荷`源”——开封市原“五七干校”的知青四连。
开封市机制砖瓦六厂，座落于开封北郊偏僻的黄河滩。眺望砖瓦厂，好傢伙！一座庞然大物，超大型轮转窑，横卧面前。矗立窑顶的大烟囱，直指云霄。走进厂区，北侧一台大型砖坯机，马达轰鸣，响彻黄河滩。采土场设在厂区西北方向，一片沉睡了上千年的茫茫黄河滩地里。
营建施工烧砖，首要工序先行备土。古老的黄河，以泥土含量高而著名，素有“一碗水半碗泥沙”之称。而黄河水流所携带的泥沙，有许多沉积到下游区域，长年累月，久而久之，有的淤积成平原，有的淤积到河滩。有意思的是，河滩地水很浅，挖着挖着就挖出来水，水渗着渗着就渗成了“洼海。”曾记得，那年8月，当我们仓促征战黄河畔，立足未稳，马不停蹄，头顶烈日，即紧张投入“出大力”的备土工程，直至天寒地冻为止。从冬季开始，又全力以赴投入“流大汗”的高强度装出砖窑工程。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光美，黄河滩上备土忙。1974年初春，春风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万物萌生，冰雪融化，黄河滩开春解冻，六连又一次吹响冲锋号，连续作战，再一次发力，集结采土场，开启了“摸爬滚打”模式，热火朝天展开备土施工。没错！不是传说，黄河滩就是战场，采土场就是战壕，同志们撸起袖子，摔开膀子，撅起屁股，英勇奋战，顽强拼搏，突击备土。
广阔的黄河滩，虽然荒凉偏僻，杂草丛生，尽显沧桑悲凉，没有黄河的磅礴大气，沒有如诗如画的花海，没有田园风光，没有梅花飘香，但河滩的春装，构成了独特的春日美景。举目远望，村落影影绰绰，炊烟袅袅；壮观的黄河大堤，扬柳新绿嫩枝，随风起舞，如漫天春雪般飞絮，飘满黄河两岸。茫茫河滩地，蝴蝶翩翩，小虫跳跃，小鸟欢唱，水草探头，芦苇摇曳。五颜六色的花草，伸展腰肢，芬芳迷人，美不胜收。春风拂来，蓝天万里，清新的花草，浓浓的泥土气息，满目的绿意，令人陶醉。相对于这绝美的风景，采土场那边，却是人声鼎沸，如火如荼，一派繁忙景象。
毫不夸张地说，备土施工，可谓磨一手老茧，练一颗红心。自古与泥土打交道，多与苦累同相伴。备土过程手磨破、肩脱皮，腿脚肿胀不为奇，吃一斗泥沙不为怪，小伤小恙是常态。那时工程机械少，大凡土方、石方等活儿，几乎没有挖掘机、装载运输车辆，基本上全靠人力，实行车轮、人海战术。当年备土施工，我们全凭一把铁铲，一辆土车“闹革命”，一锨一铲，一架子车一架子车，把河滩的泥土拉运至砖瓦厂储土场，那可是实打实的重力气活啦！由于河滩淤积了一层黏泥土，于其说拉土，不如说拉泥。加之又长又宽的“气死牛”大架子车，满载泥土轧过的深车辙，足以说明，没有足够的力气，寸步难行。您瞧，早春的河滩，乍暖还寒，采土场却热气腾腾，没有口号，没有豪言壮语，全是干货。同志们精神抖擞，士气高涨，甩掉棉衣外套，仍然汗流浃汗背。您瞧这厢，红旗飘飘，铁铲飞舞，人来车往，眼花缭乱，架子车一字排开，连首长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新兵老兵，干部战士，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沸腾的黄河滩，一车又一车泥土，源源不断拉运至储土场，泥土越堆越高。
哇！厉害！！！备土虎将排成行，昂首阔步走过来了。瞧一瞧！看一看，打头的是力大如牛使不完劲的大力士孟庆杰，紧随其后的是身强力壮、力大无穷的申全锁，人高马大一顶仨的李小四，挣断绳的拼命三郎史绍荣，冲锋陷阵多拉快跑的李从军，骁勇善战不惜力的扬开利，单手架车（一只手被卷扬机挂钩碰伤）轻伤不下火线的張凤楼，年青气盛不甘示弱的猛将虢甘肃等等……
春光明媚，春意盎然。高高的储土场土堆顶部，吱吱呜呜的卷扬牵挂机旁，编外“工程师”，顶天立地的大个子（山东大汉）扬春法威武站立，工地上最忙碌的人非他莫属。他不但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心维护机械良好运转，更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成竹在胸，全神贯注，不眨眼地观察指挥一辆接一辆架子车，从爬坡到下坡，从挂钩、摘钩到倒土的各个环节，确保万无一失，有条不紊，忙得不亦乐乎。
抬头远望，储土场东侧土堆偏旁，砖瓦厂唯一的一台工程车推土机，“突突突”一会上一会下。噢！原来是潇洒干练，神态自若的推土机手李建国，娴熟地驾驶着推土机，目不转睛，沉着老练，不慌不忙，手脚并用，加大油门，把一堆堆泥土，不厌其烦地推来推去，“突突”声不绝于耳。
众所周知，“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部队的优良作风。即使施工也不例外。尽管备土施工万分辛苦，六连人仍然保持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规定动作”一样不少，“自选动作”花样繁多，独具特色。训练施工是团结紧张，忙中偷闲又是严肃活泼。君不见，那时施工的六连人，在课余、工余最有趣最热闹的不是打球、下棋，摸鱼、捉知了，也不是在“世外荷源”的小会议室观看小黑白电视。噢，你猜对了，最精彩的是3付扑克6人玩贴纸条、钻桌子。您瞧，“嘟～嘟～嘟！”工地休息哨声响过，同志们又一次愉快地开启了调侃说笑模式，有的席地而坐抽烟喝水，有的喘息擦汗，有的三五一堆，天南海北说笑聊天。采土场西头，只见几个老兵围在“洼海”旁喜笑颜开，谈天说地：豁达开朗的孙金同调侃道：“齐志玉，‘洼海’有动静，黄河大鲤鱼在跳跃，快摸！”侯英林、尹兆海、侯俊义、齐志玉、赵兵宽、代三郎、罗有禄好奇地围观看热闹。罗有禄道：“说不准能钻出个地老鼠。”提到老鼠，幽默风趣，活泼直爽的侯英林，面带微笑地说：“听过老鼠吹牛吗？”快人快语的代三郎：“老鼠还会吹牛？。”侯英林停顿了一下道：“有几个老鼠晒太阳，甲，我每天都拿鼠药当糖吃。乙，我一天不踩两回鼠夹脚发痒。丙，我每天不来回过几次大街不踏实。丁，时间不早了，回家抱猫玩去咯。”老鼠真能，成精了，果然会吹牛，大家边笑边议。王华兴、李忠辉、李善起、宋奇利、许五常、张宗锁、党先进、李果胜等闻笑声紧忙也凑过来。只听侯英林的笑话开讲了：“有几个人在小饭馆喝酒，喝到半夜，兴致不减，还吆五喝六，服务员过来说不好意思，我们要下班，几位喝的差不多了吧。其中一个人指了指对面一桌，他们还喝呢，你怎么不管去。服务员往对面看了看，捂着嘴进屋在老板耳边嘀咕了几句，俩人笑弯了腰。”张宗锁急不可待催促道：“服务员说个啥？”侯英林不慌不忙道：“原来对面墙上挂了个大镜子，那是把自己照里了。”许五常轻声轻气道：“乖乖！恁能喝，自个都不认识了。”英俊潇洒的王华兴笑道：“喝的宝丰还是张弓？好酒不怕路途远，酒香弥漫黄河滩。”逗的大家哄堂大笑。
爱说爱笑，谈吐诙谐的侯俊义，一手拿毛巾，一手提水壶，忍不住也想幽默一把，往前挤了挤，清了清嗓子道：“小时候听老人讲，女孩吃饭捉筷子，捉得越远嫁的越远。有个女孩从小想远嫁到城市，就把两双筷子接起来吃饭，后来果然远嫁了。”没等其话落地，宋奇利道：“嫁哪了？”李果胜：“还用问，开封。”侯俊义忍住笑：“够远的，嫁给刘寺村一个炸油条的了。”哈哈哈！又是一波笑声。
在一波又一波开怀笑声中，一直未开言的李善起道：“欢迎尹兆海来一段。”在啪啪啪掌声中，满面春风，文雅幽默的尹兆海，边推辞边想了想开门见山：“为什么把结婚叫入洞房？”或许话题比较敏感，大家沉默不语。尹兆海用眼巡视了一圈，抬了抬手神秘地说：“很久很久以前，男人相亲，手中必提根木棍，相中谁，一顿乱棍打昏，神不知鬼不觉，背进山洞就算结婚了。”紧接着他边比划，边在手掌写了个“婚”字道：“结婚的婚字由女与昏组成，结婚就是把女人打昏背进山洞，所以结婚叫入洞房。”哈哈！现场炸了锅，你一言他一语，七嘴八舌，有说有笑，气氛热烈。有的说有趣，有的说涨知识了，有的说胡谝呢，有的还说是不是想媳妇了。心直口快的党先进，本来笑眯眯的脸，突然严肃地说：“都动家伙了怎么不报警！”温和宽厚的李忠辉和颜悦色道：“报警就取不上媳妇了，下工了赶紧顺路在水渠岸上收拾根树枝，随时准备战斗。”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赵兵宽说：“木棍问题不大，要不把咱烧的砖掂一块，关键是找山洞难度大点。”健谈乐观，魁梧的重机枪手李果胜说：“好事人人有份……，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六连弟兄招之即到！”质朴善良的齐志玉说：“孙金同喊俺摸鱼呢，给俺捎块砖，中不中？！”爽朗的笑声，瞬间笑喷了六连人，欢乐像阳光一样洋溢在脸上，欢声笑语溢满了黄河滩。
随着气温回升，备土施工进度不断加快，储土场土堆越积越高，采土场与储土场距离也逐步缩短。连队根据情况，适时调整战术。把备土任务从始初每人每天10车，调整为以土方计量，每人每天3方，后又调整为3.2方。为了不窝工，保持施工顺畅，更上一层楼，把卷扬牵挂机从原一次挂1至2辆车，调整为一次挂4辆车。又把原来全连同时上下工，调整为早出晚归，上半天一、二排，下半天三、四排，实行两班倒轮换，加快了备土进度，提高了施工效率。放眼工地，一辆接一辆架子车，穿梭于黄河滩，堆积如山的土堆突飞猛进，持续疯长，备土施工直至4月左右。再后来，全连又一次投入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装出砖窑工程……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每思及此，感概万千，千言万语难以描述。那是青春的足迹，洒下了辛勤的汗水。流了多少汗不知道，只记得挥汗如雨泥满身。出了多少力不知道，只记得苦累不堪终不悔。那是人生的精彩，彰显了生活的意义，付出了汗水，做出了奉献。那是镌刻着人生青春年华的豪迈与蓬勃，谱写了一曲军旅岁月最美的乐章。那是展示硬六连风采，证明六连人既能承受滚滚汗水的艰辛，更能扛起重如泰山的使命，值得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光如梭，当年的我们已经开始变老。新近发生的事情，没过几天就记不清。但过去的事情，却怎么也忘不了。一不小心穿越时空近50年，留下了啰哩啰嗦一席话。照照镜子，岁月的沧桑布满脸颊；摸摸秃顶，当年的一头乌发不见踪影。再不啰嗦，过上几年，一旦秋风吹起，多么珍贵的记忆，或许就无影无踪了。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多么希望和战友们一起，再一次去黄河滩，拉一拉堆土的架子车，喊一喊劳动的号子，出一出痛快淋漓的大汗，那该有多好啊！
2022年3月3日于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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