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人与鸟》

●文/张渭英 主播：天竺葵（陕西宝鸡）

我是不大喜欢小动物的，绝非缺乏爱心，而是小时候被吓怕了。被小鸟啄过，被大鹅追过，被公鸡抓过，被小猫挠过，甚至还被一只山羊抵到了河里。或许你会笑我缺心眼，怎么老会被小动物欺负，但那时真的时常被家畜家禽袭击。

现在想来，是我太胆小了，看到它们，远远就露出胆怯之情。动物和人一样，有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本性。所以，对一个瘦瘦弱弱躲躲闪闪的小姑娘，才会痛下“黑嘴”。我越躲它越追，我越跑它越快，弱小的我跑不过它们，才会惨遭欺凌。

在小城出生的女儿，家里没有家畜家禽，自然也没遭受过它们的欺负。所以特别喜爱小动物，每每看到街上售卖小鸟小兔那些，就挪不开腿了。我实在拗不过，就在她五岁时买了一对小鸟。只因这般弱小的生命，不会对女儿构成威胁。

起初，是买了一只通身青翠嘴巴褐黑的鹦鹉。几天后看它形单影只可怜，又买回来一只全身金黄，双翅略白的鹦鹉来做伴。

女儿按照颜色给它们分别起名叫青青和黄黄。

这两个可爱的小精灵成了女儿最好的伙伴。每天早晨起床，先要去阳台看看小鸟，给它们喂点谷吃。下午从幼儿园回来，放下书包就和小鸟叨叨着学校里的事。青青和黄黄仿佛能听懂小主人话似的，叽叽喳喳的跟着附和，家里热闹了很多。

有了小鸟的陪伴，女儿也似乎成了只快乐的鸟儿。每天蹦蹦跳跳，开开心心，不再缠着我们大人。两只小鸟给全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暑假，女儿要去西安舅舅家玩几天。临走时依依不舍地一遍遍跟小鸟告别，全然超过了对她老妈的留恋，只顾着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看她的鸟儿。

女儿的旨意不可违。第二天起床，我就赶紧抓了一把谷放进鸟笼，倒了些水在水盒。鸟儿喳喳叫着，在笼里上下跳跃，似乎在寻找小主人。

第三天，看看食盒里的谷粒还有很多，我就只给水盒里加了些水。

第四天，谷还有许多，水也没喝多少。我暗想，这两只鸟也吃不了多少啊，女儿还天天投喂，大多都糟蹋了吧。小鸟看见我也不再热情地扑棱翅膀，似乎看得懂我的淡漠。

第五天时，两只鸟都有些蔫蔫的，静静地靠着笼里的横杆不动。尤其青青，低垂着头瑟缩着身体，原本黝黑机敏的眼睛没了光彩，半睁半闭。黄黄的羽毛也不再光泽黄亮，乱糟糟泛着灰色。我一看食盒里还有谷子，以为它们关的久了闷得慌。就关紧门窗，打开鸟笼，让它们飞出来放风。可它们漠然地望了我一眼，依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飞出来的热情。我着急去上班，就关了鸟笼，照旧挂在阳台上。

第六天早起，突然发觉家里静得出奇，似乎缺少了什么。猛然想起没了往日小鸟清晨的鸣叫了。急奔阳台，我呆了：青青掉落在鸟笼底座，蜷卷着身子一动不动。黄黄微弱地靠着它，勉强地撑起头。

我慌张地打开鸟笼，青青的躯体已经僵硬，它死了。不知在夜里何时死去。

我赶紧把黄黄轻轻地抓出来放在纸盒里，准备给鸟笼清洗消毒。在我倒掉它们没吃完的谷粒时，我震惊了：那轻飘飘落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个黄黄的，空空的，看起来跟谷粒十分相似的谷壳！不知从哪天起，这些空壳就悠然地躺在食盒里，误导我以为鸟食没吃完。它们假扮谷粒被青青和黄黄一次次啄起，又一次次失望地吐掉。

我把洗刷一新，注满食盒水盒的鸟笼挂好，我要把对青青的亏欠弥补到黄黄身上。

当我返身去屋里捉黄黄时，却见它也双眼紧闭，歪倒在纸盒里，追逐青青而去！

竟然，两只小鸟都被我给活活饿死了！

我的鼻头有些发酸。是我的粗心没有细看食盒里的谷子，是我的冷淡没有认真观察它们消瘦的身体，是我的漠然没有听见它们叽喳的求救，是我把儿时的厌恶潜意识中转嫁到了它们身上！我只是敷衍地每天扫一眼它们，完成女儿的任务，却没有真正地关爱过它们！

我不敢想象这两只乖巧的精灵，这给我们带来无限欢乐的精灵，这无比信任和依赖我们的精灵，是怀着对人类怎样的失望和绝望，一步步走向死亡！

我自责到心痛，我无法原谅自己的粗心和冷漠，我更不知该如何向女儿坦诚我的过错。

我找来一个精美的盒子，把它们瘦小轻巧的身体放进去，埋在院子里一棵树下。祈愿它们：来生去做一只翱翔于广阔天空下，自由自在的鸟！

我明白了该怎样去安慰女儿并告诉她：爱不是圈养和娇惯，爱不是占为己有。如果爱，请先教会它自我生存的本领，然后放手给它自由。

自此，余生永不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