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重续长沙缘
近些日子待在师大西门外这座写字楼上,少与外界接触,“蛰伏”于闹市之中,日子过得倒也清静。
下午,正在随意敲着键盘,摆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嘀、嘀”响了两声。不经意间望去,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您是郝永渠吗?我是张全兴。因手机换号失联多年,但愿今朝重续长沙前缘。
“张全兴!”乍一看到这个名字,心中不由一喜一惊。这是我二十多年前相识于湖南长沙的一位陕西朋友,老友相隔千里遥相问候,怎能不喜?然而长沙一别再未谋面,刚分手时偶有书信来往,后来有了手机也曾通过电话,几年后再打却“号是人非”,从此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没消息了,人世间的变故不敢想象,现在这位老兄又突然间冒了出来,焉能不惊?
此时此刻,这一条信息荡动我的心扉,揭开了深埋于心底的那一段久违的记忆。
在世纪之交的2000年,我有幸前往湖南师范大学,参加“跨世纪园丁工程——国家级骨干教师培训”。“国庆”刚过,我南下三湘,来到了位于湘江岸边的古城长沙,在岳麓山脚下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也正是这一次机缘,我与张全兴做了培训班的同学。
第一次见张全兴,就有一种特别的印象。他似乎是班级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中等身材,粗粗实实,面相憨厚,圆圆的脑袋,红通通的脸堂,头发稀疏,光秃秃的前额泛着光亮,说话粗声大气,带着浓浓的陕西口音,言语间眼睛滴溜溜地转,睿智中多多少少显露出一丝“狡黠”。乍一看,活脱脱一副陕西老表的派头。
培训班的几十个同学来自河北、陕西、陕西、广西、广东、海南、重庆等多个省区,可谓大江南北、四面八方。这中间不乏城市名校的佼佼者,而我不过是一个从北方山沟里走出来的“土包子”,没有见过世面,说不成普通话,硬拿捏着撇出来的腔调连自个都感到有些做作,故而自惭形秽,初来乍到心中发怵,说话办事畏畏缩缩。 张全兴这人却不然,尽管他也是满口土话,衣着相貌也显得土里土气,但言谈举止却大大咧咧,并且在一些事情上表现得十分硬气。遇到趾高气扬自命不凡的人,或者趾高气扬吹嘘卖弄的人,他总是嗤之以鼻,或者干脆骂一句:“娘希匹,什么东西!”
亦或八百里秦川与八百里太行有天然的缘分,刚刚入学,张全兴竟然与我对了眼法,我们两个“土包子”越走越近,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我们一同进教室师听教授们讲课,一同到图书馆看书。周末的一个晚上,一同去听湘籍作家王跃文作报告,听他讲《国画》的创作过程。这部书红极一时,号称官场小说的开山之作。我们也一同到隔壁中山大学的餐厅里去吃兰州拉面、羊肉泡馍。他说:“这里的羊肉泡馍不地道,日后去了陕西,我到西安城里请你吃个够。”并且说:“要吃就吃‘老孙家’的,只有西安城老孙家的羊肉泡馍,才是地地道道的正宗货。”
培训期间,周六周日是不上课的,正好结伴外出。在麓山脚下的爱晚亭,在绿树掩映的橘子洲头,在遐迩闻名的第一师范,在西汉古墓马王堆……长沙城许多地方都印下了我们俩的足迹。当然,也没少挤在公交车上,听哇哩哇啦的长沙话。长沙火车站对面墙壁上有一句广告词,六个大字赫然醒目:“喝全兴,万事兴”。全兴老兄说:“这是咱家的酒!”说话间,他站到标语前,让我按动相机快门,帮他拍摄下了这个特别的画面。
这期间,我们也曾一同外出“考察”,去了长沙之外远远近近的许多地方。一同登岳阳楼,看洞庭湖水浩浩汤汤,聆听君山斑竹的美丽传说;一同奔赴宁乡、韶山,去瞻仰领袖故居,寻觅伟人成长的足迹,在花明楼品“刘家酒”,在毛家菜馆吃“红烧肉”,到滴水洞前观赏漫山遍野的青青翠竹。我们也曾一同去了张家界,,行走金鞭溪,漫游黄龙洞,观天子山云海茫茫,看黄狮寨峰峦叠翠,听宝峰湖渔歌对唱。我们也还一同去了苏沪杭,在西子湖畔看三潭印月,在黄浦江边看外滩洋楼,在姑苏城中看留园风光……其间也的确考察了两所学校:一是杭州第二高中;一是延安中学。
走的地方多了,开了眼界,心也野了,自此之后我爱上了旅游。
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三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培训集中上课于元旦前结束,我们握手告别。第二年暑期,返回湖南师大参加论文答辩,因为时间仓促,我们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2021年秋,我陪路罗中学高三教师出游到了西安,想起全兴老兄说“老孙家羊肉泡馍”的事情,于是把电话打给了他。老兄在渭南市大荔县做教研员,他说他到西安来或者我到渭南去会面。一则路途远,大荔距西安之间尚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二则我们是团队行动,且日程安排本身就十分紧张;再则不久前刚刚分手,见面尚不是那么迫切。于是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哈扯了一番也就作罢。
几年后,他给我来信说:出了几本书、到基层学校做了多少场报告。在他来说,长沙一趟“国家级”培训还真是出了成果。而我此时却脱离教学一线,整天“不务正业”,忙于学校里那些繁琐的事务性工作。
再后来,我们就失联了,十大几年不曾有过张全兴这位老兄的音信。
好半天时间,我才走出既往的记忆。于是主动把电话打过去,邀请张全兴老兄彼此加了微信。
接着,张全兴老兄便启动了视频聊天。视频中, 那颗远远的脑袋依旧泛着亮光,睿智的目光中仍然透着几分“狡黠”。他一如既往弥勒佛般乐呵呵的,操着浓浓的陕西口音与我交流近些年的情况。看着老兄依旧精神饱满的样子,我想起了当年的一句口头禅:“革命人永远都年轻!”
“我已经出了26本书。老了,不再拼了!”言语之间,流露出他固有的自信与自豪,或许多多少少也有些“显摆”的味道。
在他身后的书架里,竖了一长溜书,高高低低,厚的薄的都有,大多是有关教学和写作的,也有几本像是散文集。不用说,这些都是他的作品。他还告诉我:前几年评了特级教师。
“26本,好惊人的数字!”我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不得不对这个“陕西佬”刮目相看,他有“显摆”的资本,也足以令我仰视。
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甘消沉的人,在一些人的眼中,或许也认为小有出息。然而,相比张全兴老兄,我顿时自惭形秽。
仰视也好,自惭也罢,弹指十几年过去,我们之间已经天差地别。然而,我却于心不甘,心中暗想:好在小他好几岁,头脑也还清楚,还有奋起直追的的机会,即使追不上,也总可以在有生之年多一点儿收获。
全兴兄,我为有你这样的朋友而骄傲。你对我来说,是现实版的励志教育。从你的身上,我找回了一种自信,受到了一种激励,获得了一种精神和力量。
我愿与君重续长沙前缘。
【作者简介】青山依旧,本名郝永渠,河北省邢台市信都区人,大学学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邢台市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原邢台县浆水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