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庆悟

张绍先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曾任四川泸州市文联副主席、四川摄影家协会常务理事、四川泸州市摄影家协会主席。从事摄影理论研究近五十年,并在此基础上,从事哲学、美学等方向的研究,在《中国摄影》、《大众摄影》等刊物上发表论文数十篇。主张用科学方法论,如哲学的、美学的、逻辑学的、艺术学的、社会学的、心理学的、语言学的、释义学的、传播学等学科的方法来研究摄影的理论,建立科学的摄影艺术理论体系。
张绍先先生作品(部分)
笔者不懂摄影,也没有丰富的摄影实践体会,但常常被泸州本土摄影师张绍先、张如翠、王伟、明天(陈仲明)、龙周富、周永成、乖老牛的导盲犬诸先生的一些摄影作品吸引,觉得他们的创作的精品,或构图独特,或光线巧妙,或韵味深长,或大气磅礴,或造型端庄.....摄影要拍出能吸引大众眼球的作品,要考虑设备器材的讲究,需要技术、经验的积累,更要有摄影师审美素养内驱的调动。摄影师与拍摄对象在独特的时空遭遇,选择恰到好处的角度,诸缘聚合才可能产生精彩的作品。这是我对摄影的肤浅认识。
半年前,我在孔夫子旧书网看到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的一部书,《摄影艺术的学术解读》。书很厚,封面采用采用的是法国摄影大师济洛毕蒂的一张摄影图片。这张图片,好像多年前在哪本讲格式塔完型心理学的著作中见过,很有视觉冲击力。从书名看出,作者主张摄影可以成为艺术的一个门类,这个门类需要学术理论建构。作者竟是泸州当代摄影界老前辈张绍先老师。
绍先老师是多种艺术的行家里手。他书法不错,独创的手绘纪念邮封深受大众喜爱。先生的诗歌、散文也写得极出色。他写慰忠亭、写泸庐,写与日本姑娘的初恋的散文以及他谈诗歌美学的散文,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绍先老师的母亲曾留学日本,他的姨父是杨森,这些都给张老师的人生增添了传奇的色彩。张绍先老师在摄影界有很多头衔。若干年前,我曾听说,张老师还参与过中国摄影界与香港摄影界的一场理论论战。
于是我果断下单,不惜用四十元人民币买下这部原定价98元的旧书,想看看绍先老师在摄影理论方面有些什么见解。浏览一过,觉得有阅读难度,不静心很难读进去,于是暂时放到一边。
2023年12月8日我在“泸州史话”群里看到张绍先老师制作的美篇《好舞配好曲》,此美篇用了时尚的剪映技巧,组合了音乐、舞蹈、美术多种手法,做得赏心悦目。我点赞:何其雅也!
倍感意外的是,我的点赞竟得到了绍先老的回复,而且回复时间是凌晨,用的是私聊,文字还很长。
绍先老开门见山就说,他想把当年参与中国摄影界走出国门的经历编辑成美篇。
八十年代中期,《中国摄影》总编袁毅平在‘改开’政策下,想请香港《摄影画报》的一位常写摄影技术的作者吴文雄为《中国摄影》写篇稿子作为交流,稿没约到,吴文雄竟写了篇《公开一封不拟公开的信》,很不客气,“大放厥词,诋毁国内的摄影和摄影理论”。正好遇上绍先老师到北京去看袁总编,袁总编正为此气得很,绍先老师看了也很生气。
袁毅平总编说他不便正面回应,就叫绍先老师撰文回复吴文雄。绍先老师一口答应,并说“我要写十篇文章回答他”。很快,绍先老师一连洋洋洒洒,写了三篇文章回击,吴文雄受不了了,托《摄影画报》社社长陈复礼同《中国摄影》沟通,请求休战。此后,张绍先老师以摄影理论家身份,受邀出席在香港,开了一堂讲座,讲“我对香港摄影的印象”,把袁总编的面子争了回来。
先生谈的“争鸣”正是我曾风闻的三十多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摄影理论论战。
绍先老师说:“兰老师,我想写出这段经历,现在先将他的信发给你。你看气不气人?这关于摄影理论的争鸣,恐怕也只有你感兴趣,可能给我些批评与指点了。”
耄耋之年的、学养深厚的先生如此客气,用“兰老师”称呼我,叫我给些“批评与指点”,这令末学承受不起!
香港吴文雄先生那篇引起袁毅平、张绍先“非常生气”的公开信发表在1986年《摄影画报》6月号,绍先老师用微信发来全文,连同先生与夫人同《中国摄影》主编袁毅平的合影照。

先生对当年这场论战不能释怀,后来竟写出写了厚厚一部学术著作,十几年后的今天,谈起当年的情景老人还义愤难平,这令后学既惊讶又感动。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思想界很活跃,出现了人本主义美学热。谈艺术就必须谈美学,谈美学必须谈人本主义和接受美学。我对美学一知半解,如今与先生交流是一个重温美学的基础理论的极好机会。
于是鼓足勇气,班门弄斧:“艺术层面的摄影必须追求审美。审美情趣会表现在作品内容和形式和谐的结合上。形式也是情感的载体。摄影要从‘照相’上升到‘艺术’的层次,摄影者必须努力实现对‘自已和他人’的超越,而不能固守对对象的复制或再现。你的学生王伟先生在这一点上努力地追求对自己和对他人的突破,对内容和形式的突破,赋予了作品美的内涵。
绍先师,您的论战文章,我当年没读过。但您的《摄影艺术的学术解读》这部作品,前不久我在孔网上买到,浏览了。吴先生偏执于摄影的社会层面的写实功用,阻隔摄影与艺术对接。照相的过程,离不开人的主观能动投入,由于有意识的主观介入,一旦成‘相’,这‘相’就不完全等同客体了。文学是人学,摄影学也是人学。绍先师的摄影理论有基于‘人’的本体论哲学思辨。吴先生那封信是十几年前的观点,也许吴先生通过这么多年的修练,沉下心认真读过先生这本书,想来观念该有更新吧。”
先生回击吴文雄的首篇文章《国内摄影理论工作的烦恼和志气》,收进《摄影艺术的学术解读》该书的第一卷“争鸣辑”卷首。
《摄影艺术的学术解读》分为“争鸣辑”、“理论辑”、“评论辑”三大部分。关于这部书的产生背景和主要内容,先生在《自序》中如是说:
这是我在80年代参加全国摄影理论学术活动的一段历史,那是在打倒"四人帮"后,中国摄影及中国摄影理论发展和开拓最红火的年代。
我主张用社会科学中已臻成果的科学方法论,如哲学的、美学的、逻辑学的、艺术学的、社会学的、心理学的、语言学的、释义学的、传播学等学科的方法来研究摄影的三个规律群,即:摄影家审视社会生活进行凝练创作的规律群,摄影作品本体品格的规律群和摄影作品社会传播及反馈的规律群,从而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科学的摄影艺术理论体系。
现在研究摄影理论仅有丰富的摄影实践经验是不够的,它需要庞大的知识群来支撑。从全世界看,摄影界都是重技术、轻艺术,重实践、轻理论,还缺乏系统的摄影艺术理论体系。而建立这样的理论体系的任务,已历史性地落到了文化底蕴丰厚,富于思考,才智超群,将后来居上的中国人的肩上。我只开了个头,但我已无法完成,仅以此书期待来者。
中国摄影家协会秘书长高琴先生为此书作“序”:
摄影术的研究,在中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世纪墨子对光孔成像原理的探索,后有刘安的《淮南万毕术》、王充的《论衡》、葛洪的《抱朴子》、沈括的《梦溪笔谈》、郑复光的《镜镜龄痴》、邹伯奇的《格术补》等等,对摄影术的探究彰显了中华古代灿烂的文明。
对摄影更为深入和广泛的研究,是在摄影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被社会各阶层接受并运用之后。摄影被称为科学与艺术的混血儿,其有别于其他艺术的显著之处在于,其变化和发展始终伴随着科技的进步,而每一次的技术创新都促进了摄影艺术的普及。直至数字革命的浪潮席卷大地,每一个人都成为影像的制造者、传播者。同时,基于摄影的纪实性功能,摄影被广泛地运用于各个领域,成为人类文明史极为重要的影像记忆。
正由于摄影的科技发展和运用普及之快,在摄影教学与书籍中,常见的多是技术理论解说和拍摄技巧理论,而对于更高的学术理论相对较少。而张老曾以中国摄影函授学院副院长之身到四川各地面授教学,使他更多从学术层次审视和研究,收获到不少成果。
他认为,对摄影的研究需要结合社会学、心理学、美学、哲学、传播学等其他学科进行综合的考量,才能深入摄影艺术的骨髓,挖掘摄影艺术的本质。张绍先先生对摄影艺术的研究就是建立在多门学科之上的,他不仅从艺术创作的规律出发探究摄影的本质,也从心理学角度探索摄影实践的发展变化,还从社会学的角度研究摄影的功能。他从质疑中领悟,从争 鸣中辨析,从探索中发现和提高。
积长期之研究与思悟,张绍先先生还提炼出摄影美学的"三情三趣"论,即情感、情理、情节和形趣、意趣、技趣与艺术家的构思的对应关系,对于摄影美学探作出了积极努力。
张绍先先生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开始从事与摄影相关的工作,从摄影暗房走入了光影世界。他对摄影艺术的研究和探索成果自80年代起陆续发表于海内外各类文艺报刊,一直以来笔耕不辍。
我与张老相识于80年代,当时对摄影理论的重新审视是一种潮流,张老孜孜不倦,以求明晰。今天张老将毕生之思之作集结成册,既是他个人对摄影艺术研究的总结和回顾,也是他即将跨入耄耋之年时对中国摄影界的又一次奉献。
笔者认为,绍先老师这部作品并非简单的“个人对摄影艺术研究的总结和回顾”,而是在力图构建新的艺术门类——摄影艺术的理论体系。
绍先老师在与我的交流中说,他那时己参加过几次省级,全国级的摄影理论学术活动,已发表过多篇摄影理论文章,成了好几个摄影杂志的特约通讯员,并成为中国摄影函授学院四川分院的副院长,负责到省内地市州面授,和学员毕业论文的审评工作(我干了两届十多年),他了知国内摄影界的信息、动态,有代表国内摄影理论界向外发言的底气和资格。
先生感叹,十几年前的一段亲身的经历已隐没在时间的长河里,现在只剩下了回忆,“现在泸州的文史工作厚古,古人为泸州留下一首小诗,就热了上千年,却很少有人关注现代泸州人在文化上的建树与成果,所以我想留下点史实,留给家乡与后人。”

1994年学术活动留影

张绍先先生“美篇”截图
先生的文史情怀令后学深深感动,“交流思想成果,将史实留予家乡和后人”也契合我“庆悟宅茶话”这自媒体推广文化的宗旨。于是,我想在平台上渐次推出先生的作品,让更多的同道与先生一起推进摄影艺术理论的建构。
我用微信谈了我的想法:“先生的摄影、美术、文学作品以及对摄影艺术的学术解读,值得我反复阅读、学习、品味。当下,即时的、碎片化的文化消费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一种常态,像当年先生一样慢阅读、静沉思的人不多了。功利化的教育给这代人搭架的知识结构有严重的缺陷,使他们中大多数人理解不了有深度的艺术理论,更不要说去体会其中的诗情和哲理。现在的自媒体版面倾向短平快音像画面组合,先生可否为你的文章的相关内容配上一些你提到的摄影作品。我想在公众号上渐次转载你的著述的部分内容,让更多的朋友一睹为快。”
先生说,“我们约一个时间,地点,我送一本我的著作《摄影艺术的学术解读》给你,你就能完整地看到全貌。不知你住哪里?离江阳西路邮局近不近?能否我把书放到集邮台小田处,你有空去拿?或者你直接乘226公交车(坐市政府上车)到江南路站南岸花城打电话给我,我直接交书给你。也可乘226B公交车(从广场站发车)到江南路站,或从水井沟摩尔站乘10路公交车到江南站(凤凰首府与南岸花城两对门)也行。我很欣慰,你早就购买了拙作,但我想送你的签名本你做纪念吧。

你是我在泸州第一个同我探讨哲学与学术问题的人,以前我曾在四川警校遇上一位教心理学的老师,只同他研讨了心理学问题,也因他我加入了四川省心理学会。可惜他英年早逝。后来四川省美学学会会长王世德,因亲自在1986年参加我们在西安发起召开的‘首届摄影美学研讨会’,认识了我,我谈了对美学与摄影美学的见解和设想,他直接吸收我当了四川美学学会会员,并告诉我泸州已有两位美学学会会员,一位是医学院向荣,一位是原叙永书记,后调泸州市市委副书记周正举,而当时他所在的四川大学毕业的一位女学生刘殊岚将到泸州报社任编辑,加上我就有四位美学学会的会员了。等刘殊岚到位后,她找到我,我同她一道又去医学院找到向荣,再同周书记沟通后,我们曾开了个泸州市美学会会员小组见面会,吹了会牛就散了,并向驻党校的泸州社科联备了案。可惜这个小组会召开后就再没机会见面了,首先是向荣与周正举先后调去了成都,只有刘殊岚在泸州报呆得久点,特别是我于1991年从阳区防疫站调市卫生局,为曹锡森力挽泸州市全省卫生检查得倒数第一名雪耻,力创国家卫生城市冲锋陷阵,组建市健康教育所任所长,既是市卫生局下属单位,又直属市创卫指挥部办公室管,我负责创卫宣传工作,在电视台开健康教育讲座科普,又兼每周创卫指挥部发言人,下达指挥部每周工作布署与总结,和报纸报道,故同刘殊岚交往最久。但刘殊岚最后也调省政协报去了,我们美学学会小组就没了。我只用文联副主席,和省美学学会会员身份,同文史馆长余安中一道,接待泸州籍美学家王朝闻回泸事宜。而我是省社科联美学学会会员,对省健学会也没关心和过问了。于1996年退休,我辞去了一切社会职务,只留下集邮协会副会长职,被邮局返聘去为他们设计地方邮品、办《泸州集邮》报十多年,到老年大学和天星影视艺术学院当摄影老师,和成立泸州市老干部合唱团当副团长,放弃了我的学术研究,心真痛,可无可奈何。”
先生谈起这些,心情怅然。
此后,老先生连续几天凌晨给我微信,详细介绍信息论、系统论对他的影响,他的摄影艺术理论建构的哲学依据,以及他的最重要的两个理论要点:自然因果系列和自由因果系列。
先生建构的信息美学理论,由于我学养不够,理解有点难,但我直观感受到先生的著述的确是在哲学层面上试图解读摄影何以能成为一门艺术。先生的著述无疑是中国摄影艺术理论的开山之作。
我现在读先生的作品就好像在一座神秘的庭园的门墙之外徘徊,能听闻园中鸟语和花香,但要想深入堂奥,自觉学养不够,还不得门径。惟有多读先生的作品,与先生对话、请教,也许才可能更多领略其中的无限风光。
“庆悟宅茶话”这个自媒体平台将不时向朋友们推出绍先老师研究艺术的有关著述,大家一起分享审美的愉悦!
2024年元月13日于瓦窑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