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女子––姬凤英
作者:赵玉文

在人们眼中,姬凤英是傻子,目光痴呆,披头散发,没一人听清她的话。她是被一个外地人贩子以两升米三个窝头卖到本村。
大毛从此脱离光棍行列。大毛要给姬凤英洗漱,说看你的脸比锅底还黑,给你洗洗白白。姬凤英痴痴看着墙壁,大毛几次拽她不动,索性端走水盆,说你不怕丢人就黑着!大不了人们说我不待见你。好歹姬凤英知道烧火,大毛做饭时,告诉姬凤英如何往灶膛加柴,姬凤英听不懂,大毛给她比划示范。
大毛找到保长老赵家,说我大毛有了婆娘,以后有什么支前活儿记着叫她,咱也为抗日做点事。老赵看了大毛一眼笑了。大毛说你笑啥?老赵说前线需要鞋底,让你婆娘纳鞋底会干吗?大毛说会烧火,烙饼时让她去烧火。老赵说还是留着给你烧吧!烧火人有的是。见老赵不允,大毛“扑通”跪地,说别人是别人,抗日人人有份,你不能有偏有向。

老赵拗不过大毛,几天后叫姬凤英去烧火。烙饼和做饭不同,姬凤英一个劲往灶膛添柴,结果把饼烙糊了,妇女们急得直跺脚,训斥姬凤英靠边站。姬凤英也不恼火,站在旁边痴痴笑。
姬凤英成了街头孩子们的玩物,无论她走到哪,身后总会跟着群孩子起哄,个大孩子还用木棍捅她屁股,捅急了,她会叽叽吐出些无人听懂的话。大毛知道此事后,找到小孩父母,说管教一下自己孩子。

村东五里山头有日本人炮台,鬼子隔三差五进村,不是要粮食就是搞棉花,有时找劳工去炮台干活。每到此时村里女人都会躲藏起来,唯有姬凤英大咧咧依然出门,冬天晒太阳,夏天蹭树荫。一日,日本翻译王丰带领日本人在村转了一圈,走到槐树下问姬凤英:村里女人一个都不见,跑哪了?姬凤英看着王丰只是痴痴笑。二日,保长通知男人们到槐树下开会,说日本人向村里要花姑娘,明天日落前准时送到炮台,送不去就扫荡村里。
男人们听了义愤填膺,谁愿把自家媳妇闺女送去受辱?有人提出姬凤英,保长撇了下嘴,半晌吐口唾沫,说只能如此。大毛心里不悦,又想,自己傻婆娘什么贡献都做不了,如能给村里带来平安也算一功。大毛哄着姬凤英说去个好地方吃饼干,喝糖蜜,被几个妇女生拉硬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旮旮旯旯用皂角水洗了三遍,扎了花辫,擦了粉,找一张红纸片在嘴唇上抹了抹,又把保长媳妇结婚时穿得花衣服穿上,姬凤英经此一折腾,竟把众人吓了一跳,平日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傻婆子原来是一个大美女。
炮台小日本队长一见姬凤英如此美貌,嘴角咧到了耳根,两只狼一样眼睛盯了好一阵,然后掏出一根烟卷问:花姑娘地,吃烟(抽烟)不吃烟?姬凤英两眼痴痴,说吃烟,然后接过小日本的烟伸到嘴里嚼起来。
小日本见状,骂了声娘逼,傻子。好歹小日本并不在乎,兽性的发作冲淡了一切。正当小日本淫笑与粗暴频频出手时,姬凤英的眼睛忽然灵动起来,姬凤英看到眼前另一个鬼子正强暴她母亲,她母亲奋力反抗,小鬼子却哈哈大笑,狠狠给了母亲两耳光,父亲扑去救母亲,被其他鬼子夹持,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几个鬼子相继蹂躏,最后一阵枪响,父亲母亲双双躺在了血泊中------
姬凤英想挣扎,却被小日本死死压着身体------
红的日头冒出树林时,姬凤英跑到河边看到了自己,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了又看,瞬时泪如泉涌。起身回家时,见远处有人,急忙蹲下身挖了些泥巴涂在脸上。村里人见到姬凤英,感叹不已,说傻子就是傻子,干干净净脸不好,抹上泥巴。还有人不正经说,小日本可是吃到香肉了。姬凤英依旧痴痴笑。
姬凤英隔三差五被送去炮台。

炮台鬼子被消灭的时候,姬凤英正与小日本寻欢作乐,八路军朱队长要绑姬凤英,保长连忙阻止,说她是我村一个傻子。朱队长端详一阵,说她不是傻子,你这个保长咋包庇她?保长再看姬凤英,见她竟低下头,脸红得像鸡冠子。
姬凤英被关进牢房,罪名是通日。
保长咋也琢磨不透,一个傻子为什么忽然就不傻了?还和日本人搞在一起?
三个月后,姬凤英出狱,是村里人联名保释,姬凤英毕竟为大家做了件事,不然村里肯定会遭殃。再说在姬凤英身上也查不出什么罪行。
姬凤英回家后发现男人大毛已死亡,是她被捕后的第五天,她感到内疚,是自己的不光彩让他想不开?大毛没亲人,大毛只清楚自己有个傻婆娘,却被日本鬼日了,本想回家来说清楚。姬凤英上坟头哭了半天,哭得撕心裂肺,村里人都听到她的哭声,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失声痛哭。
姬凤英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以泪洗面,哭爹娘,哭自己,把大毛的一件省穿衣拿出来洗了晒,晒了洗,仿佛对过去的补偿。
邻居王正发几次敲门要给她帮助,都被拒绝。

姬凤英生下一个男孩,是她出狱半年后,因为是大年初一,起名过年,新生命的诞生非但没给姬凤英带来快乐,却让她备受痛苦。过年三岁时,村里人发现他长得与炮台小日本队长极像,人们窃窃私语,邻居王正发更是到处宣杨,小日本后代,真他妈造孽,还向政府告发姬凤英确实曾经当过日本人帮凶,说自己家的粮食被日本人搜走就是姬凤英告得密,只有她见自己藏粮食,起初以为她是傻子不怀疑,现在彻底明白。政府没有相信王正发的话。
姬凤英忍辱养育过年一天一天过着,而人们也懒得再议论她,只顾干各自事情。忽然一年的一天,姬凤英被揪斗起来,胸前挂着特务牌子,她的头发被剪得七长八短,有地方还露着头皮,王正发的揭发振振有词,还用坏鸡蛋捣她的脸,骂她臭不要脸,日本人痞子。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姬凤英向政府回忆了当年一桩桩事情和一些证人。当政府派人展开调查时,发现有的证人已死亡,得不到证实,姬凤英挨了批斗后仍被关押。
直到一年后,监狱长传她出去,说有好消息。姬凤英来到大厅,见一位穿制服的高个子男人正盯着她看,监狱长告诉她这是县委朱书记。姬凤英看了半天,忽然想起在攻打炮台时那个下令绑她的八路军朱队长,随之苦笑了一下。朱书记说姬凤英同志,让你受苦了,我代表县人民政府向你宣布,你无罪,且为我党做了很多事情,多年来一直分析研究当初好多有价值情报是谁提供的,寻不到此人,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朱书记在公文包拿出一个纸包,说这是县委县政府给你的一点补偿款,回去养养身子。听完朱书记的话,姬凤英没有去接钱,看着窗户上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走后,忽然间两眼发直,痴痴笑了,说我要回家!
见到村里人,姬凤英依然痴痴笑。又一代顽皮孩子用棍子捅她屁股。

【作者简介】赵玉文,男,石家庄市作协会员,1960年出生,高中毕业。作品小说、散文散见于《天津文学》、《太行文学》、《当代小小说选刊》、《河北农民报》,更多作品在《天津散文网》、《浩缘文学网》发表,一些作品曾或优秀奖,现任《燕赵农村报》通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