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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至的饺子
作者/刘可训
四季斗转，岁月情深，又是一年冬至日。古语有“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传说，这天家家户户吃水饺已经成了我们当地亘古不变的风俗习惯。
永远记得五十年前的那个冬至日。我六岁，姐姐八岁，弟弟刚刚过了三岁生日。那是“大雪北风催，家家贫白屋”的严寒之日，下午二点左右，妈妈在花边上绣好最后一针，长吁了一口气，活动了几下肩颈，高兴地对我们说：“包饺子吃喽！”，话音刚落，我们仨便欢呼雀跃起来。
厨房里，妈妈伸手和着面，我们围绕在她身边开心地说说笑笑。“咚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姐姐跑去开门，邻居张婶婶披着一身雪花，腋下夹着一个包裹匆匆进来。
“嫂子，嫂子！俺婆婆病得不轻啊，昨晚就折腾了一夜，怕是熬不过去了！我要拉她去县医院，等孩子他爸回来就耽搁了，明天一早要交活，您帮帮俺吧！”婶婶带着哭腔语无伦次一气呵成这些话。容不得妈妈回应，她已经打开包裹，妈妈仔细打量着没有完成的花边，眉头紧皱，为难地说：“还有这么多啊，从现在开始绣，就是一夜不睡也够呛啊！”
“嫂子，咱们这些人中属你的活又快又好！”婶婶哀求的目光中泪花闪闪。奏花人都知道如果延误发货，整个流程都会被拖累，出口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个年代的花边是出口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工艺装饰品，是国家赚取外汇的重要经济产业。奏花（人们对绣花边的俗称）是家庭经济的重要来源，一位好的绣娘几乎能支撑一家人日常生活的基本开销。
妈妈望着婶婶很是犹豫 ，还是把沾满面粉的手从没有成型的面絮里抽出，两只手相互搓着，瞅了瞅墙上的挂钟，说道：“那，我使劲干吧！你赶快去照顾大娘。”婶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千恩万谢后转身快速离去。
“饺子，我是不能包了，要不明天？”妈妈用商量的口吻对我们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弟弟一听不包饺子了“哇”的一声大哭“我要吃饺饺，我要……”，妈妈抱起弟弟给他擦了擦泪水，转头商议我和姐姐：“要不你俩学着包？早上你爸爸说要请你李叔叔来吃饺子。”
前些日子，妈妈就说过冬要包饺子吃，我们心心念念盼望着这天早早到来，好海吃一顿鲜美的饺子。
那时餐桌上的主食只有地瓜和玉米面饼子，仅有的白面要给弟弟和逢年过节吃！想想那白白胖胖的饺子里裹着香香的肉丁和鲜美的白菜，口水都流出来了。
之前妈妈包饺子，我和姐姐经常帮着打个下手，但真要我俩独当整个流程，不打怵是假的。
姐姐毕竟大我两岁，瞅瞅妈又瞅瞅我，语气坚定地说：“妈，你绣花吧，我俩就包了。”妈妈很是欣慰，仔仔细细叮嘱了一番，洗净手上炕绣花了。
姐姐让我洗手揉面，她跺菜、切肉。此刻的弟弟也安静下来，自己乖乖玩去了。
姐姐双手握着笨重的菜刀在菜板上重一刀轻一刀歪歪拉拉切着猪肉。我把袖口用力往上撸了撸，小手伸进了面盆里，踮着脚揉起面来。
窗外的雪沸沸扬扬下个不停，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妈妈坐在炕上，花边铺在腿上，灵巧的手捏着细小的绣花针上下穿梭，“嗖嗖嗖”地引线声不绝入耳，绣出的花边面积越来越大，图案栩栩如生，很是漂亮。
姐姐把肉丁淋上酱油放上葱花闷着，又往剁好的白菜碎里撒了一勺盐，用手揉搓一会，然后装进纱布袋里，两手使劲扭着纱布袋将水分沥干……
妈妈一边绣花，一边嘱咐姐姐放多少盐和油等等，姐姐一一照做，把搅拌好的馅端给妈妈看，妈妈闻了闻很是满意。
我和姐姐喊着一、二、三把那么大的面板抬到炕上放妥，脱靴上炕坐在面板的两侧。
我擀皮儿，擀面杖在我的小手里不听使唤啊，擀出来的皮儿厚薄不均、有棱有角，偶尔有个圆溜溜的，便拿起来大肆炫耀一番！
妈妈给姐姐示范着，把饺子皮 放在左手心上，右手用木匙舀着馅儿放皮上，皮的两边捏严实，就是活脱脱的一个饺子。
人都是眼技良手拙，实际操作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馅儿不守规矩啊，总有一小撮从皮薄的地方往外钻。姐姐很是聪明，把露馅的小洞再捏一遍，可别的地方又抻出一个小洞，还是露着馅。哎吆吆，急得姐姐手忙脚乱满头大汗，一边嘟囔着我擀的皮不好，一边把这个露馅的饺子撕开，将馅儿抖落到馅盆里，我把皮儿再揉成小面团重新擀。
弟弟指点着形状各异的饺子充满好奇和乐趣，大声吆喝着：这个像手枪，那个是小猪猪，这个是个大公鸡。姐妹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饺子包完，脸、衣服、头发全粘上了面粉，妈妈抬头撇了我俩一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夸我们是她的好帮手呢。
姐姐坐着小板凳往灶膛里续着玉米杆，红红的火焰照亮了她稚嫩的脸庞，满是炭黑的小手时不时抹抹沾有面粉的小脸，白一块黑一块，成了活脱脱的小花猫。
“咯吱”门开了，爸爸推门进来，李叔叔紧跟其后。李叔叔是我们家的常客，因为腿部有残疾，三十五六岁了还没有结婚，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爸爸妈妈对他像亲弟兄弟一样关心、疼爱着，逢年过节就请他来家里喝上一杯，吃一顿热乎饭。
叔叔看到盖垫上歪歪扭扭大大小小的满是麻子的水饺，不由地笑了“这饺子热闹呵，该是四世同堂吧！”，他笑眯眯望着我和姐姐“该是你俩的劳动成果吧？蛮有创意的啦。”
热气从锅里腾腾冒出，叔叔把白花花的饺子推进了热浪翻滚的锅里，用勺子轻轻搅动着。
香飘四溢沁人心脾的饺子熟了。叔叔打开锅盖，刚落滚的水面上饺子皮和馅儿交融一起，只漂着了了几个成型的饺子。
姐姐撅起了小嘴，泪光闪烁，叔叔一看，赶紧说：“饺子碎了不要紧，一边吃面一边喝汤多好，我就喜欢喝疙瘩汤。”
巴掌大的炕上满满荡荡坐着六个人，喝着带馅的饺子汤，吃着滑溜溜的饺子皮儿，大家很是享受。
叔叔绘声绘色讲着饺子的由来，我们为医圣张仲景救死扶伤的故事所深深感动……
那年的冬至日，至今弥久历新难以忘怀；那锅皮是皮、馅是馅的饺子，依旧 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2023年12月01日
青岛即墨
作者简介：刘可训 ，青岛市即墨区人，从事企业工作服、职业装、劳保服装加工和销售已二十余年。爱好文学，近年来有散文，小说、诗歌等作品陆续在《即墨乡土》《青岛故事》《张家口头条》《墨城诗苑》《墨河韵语》《散文网》等网刊发表，获得关注和赞赏。部分作品见于当地《新即墨》报纸和省级《青年文学家》。2万字的散文作品已入编《散文十二家》（青岛专辑），即将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