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他们由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热烈而忘乎所以，我生怕他们会像螳螂一样，在阳光分开他们之后，其中一个会马上吃掉另一个……
作为床，我不知他们是否真爱，两只飞蛾在火焰中也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却紧紧抱在一起，期待越过告白，火车轰鸣，穿过黑暗的山洞……
饥渴的不止窗外的那只猫，还有孤身太久的人，可这是爱情吗？我的质疑在他们发烫的身体下塌陷……
这是第一个故事，我却不知女孩的名字，因为后来她再没来过，至今，我仍怀疑那是一个梦，关于爱情……
2
看他变成男人，却怀想他婴儿时的模样，作为床，我仍摆脱不了老榆木的腐朽。我爱他，是因为在他吃奶时就和我体会过无助的心情，我们一起等别人的拯救。
我当然没有想过这团肉，会把屎和尿拉在我的身上，我很无助，而他一样难受地扭动着身体，我刚想怎么办？他的哭声响了，我们都在等，好漫长……
他的哭声拯救了世界，我至今还记得，像我心里的呐喊，有愤怒，有无奈，还有期待……
这是第二个故事，没有想象的那么长，却像纪念的勋章，闪闪发光……
3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在他辗转反侧的夜晚，我还是知道了他对那个女孩的爱，虽然她再没来这个房间，却住进了他的心里。人家当游戏，他却认真的像个捞月的孩子，弄得我想哭又想笑。
太阳给了月亮一生的光，月亮不是还不见吗？
他忘了儿时把别人的玩具藏在我的怀里，母亲知道后把他摁在我身上，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顿。作为床，我一点都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情景，因为他的鼻涕和眼泪都抹在了我身上。
这样的教训到如今还是不能悟得，是因为太爱吗？为什么不选择那些不会拒绝的东西呢？比如我、天空、窗外的每一棵树······你可以尽情地爱，绝不会给你伤痕，你却视而不见，难道是因为我们太容易得到，还是因为不会说话吗？这确实有些糟糕，可舌头制造的悲剧还少吗？你想要的，好坏总是各占一半······
他回来了，一身酒气，和衣倒在我身上，听他断断续续叫：“小小······小小······”既然她那么小，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是她？原来这世界给你一支矛的时候，手里却拿着盾······
这是第四个故事，因为我死过一次，所以他的痛对我都是小儿科，可为什么我还是会心疼？难道因为爱？
4
他望着窗外好久，突然拿起手机，手机唱着《说散就散》的歌曲，突然没了声音，他却激动地站起身说：“小小，我知道你后悔了，因为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宣泄的垃圾桶，你爱的是他，我知道……”
对方沉默，作为床，我感觉到了初冬的冷。
“我不知道你那晚怎么想的，可是我想告诉你，爱你，我不后悔……”
她还是沉默，时间突然停了下来，她无声地挂了电话，他跌坐在我的怀里，我忍着没喊疼，像他一样……
心里的一片海，流出来的却是小溪，人家扔了一块儿石头就把它堵的严严实实，原来当备胎的感觉这么疼……
我算吗？他一难过就躺在我怀里，这臭小子，想哭就哭呗，还忍着干什么？
5
这小子拿着行李走了，一个人无法面对自己的时候，总要做一回迁徙的大雁，其实它们逃离的不是秋天，而是一张张变冷的脸。
作为一张床，我也难得休息和清净，可以细细体会身体里的每一根钉子，它们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被切割，被钉子组合，这是我的重生，其实我并不喜欢现在的样子，但人们喜欢，听说我这个款式很多人买，因为床头能看到一棵树身体里的纹路······
每一次他躺在我身上时，我总感觉有些钉子已经松动，他的每一次辗转都会让它们向另一个方向刺探，开始我强忍不出声，后来开始呻吟，但他毫不在意，是因为他的痛超过我吗？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他离开时的背影，右肩已经倾斜······
黑夜在窗外吓唬了我七次后，我开始想他。他走时忘了关窗，风毫不犹豫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身尘土躺在我身上，我才突然明白，除了他我再也适应不了别人，哪怕是风。是因为嫌别人脏吗？问题显然没有那么简单，我想床也有对忠诚的执念吧，却无法表达······
这是我的第五个故事，平淡无奇，可我还是想讲出来，是因为寂寞······
6
一个月过去了，他却还没有回来，我忍不住心里一声悲叹，被爱情的毒害苦的人又何止他，牡丹花下有冤死的骨头，却让花开得更艳，这不是爱情的错，是我们太认真。
我不禁想起自己的从前，在没有成为一张床前，我是那个村里最粗壮的榆树，我的主人天天站在我的身前，一边抽烟，一边抚摸我的树干，我感觉到了爱，像亲人，可后来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妄念。
我爱上了邻居家的桃树，我以为她越墙而来是为了我，后来才发现她只爱自己，只爱她的花，她的果。墙角的牵牛花却天天缠着我，总想与我比肩，可我却很讨厌她，哪个男人不喜欢独立的女人呢？
后来，我却爱上最讨厌的人，因为主人掰折了我的几根树枝，留下好几个伤口，被风吹得很疼。没想到晚上，牵牛花爬了上来，用她柔软的身体轻轻包扎了我的伤口，用绿叶挡住所有想要窥视伤口的眼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觉得她的花好美。
我以为我够强大，够努力就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但很快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主人要带着家人住到别处去，他把房子卖给了别人，那个人却拒绝为我这棵树另付钱，主人一气之下拿起斧子向我砍来，牵牛花也被他连根拔起，撕得粉碎。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虽然疼的浑身颤抖，叶子落了一地，我却再也没有看这个世界一眼，我再也不想看到人的脸，我只想忘记所有关于人的记忆······
我以为我将永远死去，但是后来又活了过来，被做成了床放在商场的展厅，又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这样的轮回真令人绝望，却逼着我瞪大眼睛看着，在人群里我像一个不死的魂，却在期盼死神的来临······
最想死的我，如今却因他而放弃，是因为爱吗？我对人的恨在一点点消退，是因为时间吗？我的问题很多，而那个回答我问题的人一直没来······
7
窗外突然有人在哭，撕心裂肺，让人听了好不伤悲。我怀疑是前面楼上的人，后来鸟儿告诉我，前楼一个单元楼门口挂上了白灯笼，我这才知道是有人去世了，可是后来为什么在嘈杂的人语中我听到了笑声？
只有亲人在这时候哭泣吧？那些过来帮忙的人就是帮忙，没有义务陪他们一起悲伤，所以他们该笑的时候还是会笑。你看，照片里去世的那个人也在笑，在死亡面前能笑的人可不一般……
我笑不起来，因为担心在时时折磨着我，想象把我扔进死亡的迷宫，在哪条路上都会遇到可怕的事情，人来不及哭，已经快被吓死……
三天之后，窗外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就这样从世界消失了，听小鸟说那个白灯笼也不见了，我告诉它：“是那个去世的人带走了，因为路上黑……”
可那个臭小子为什么还不回来？死了的人都有归处，活着的人为什么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有脚步声了，是他吗？你猜……
8
今天，无常好像有意戏弄，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却乌云密布，它左右着天空，也左右着我们的命运，幸亏我已习惯。虽然脚步声不是他，可我在听到婴儿的哭声后，觉得那是希望的光临。这世界真神奇，刚刚有人去世，就有人出生，生和死好像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结果我们都知道，却不愿意面对。
孩子总是半夜哭，却没有听到女人一句抱怨，因为她有一个爱她的丈夫，我总听他说：“我来抱，你睡吧。”虽然声音沙哑，却像十里春风，能吹开两岸的花。
女人总是说：“你上了一天班那么累，快睡吧。”女人轻声哼着摇篮曲，疲惫里裹着糖，哭声很快停了，不一会儿传来了男人和女人的鼾声，留下我独自瞎想。突然想起儿时孤身一人，第一次站在冬夜里，冻得发抖却望着半个月亮，我把它想象成摇篮，跟着寒风轻轻摇晃······
今夜我在想他的时候，还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她如果知道我的经历，会含着泪笑吗？在梦里，我又变回了树，我的根变得更加粗壮，它们伸向了最深处，去寻找故乡······
9
他没有回来，雨却来了，虽然这个初冬的性格温和，可还是感到阵阵袭来的寒意。听着鼓点一样的雨声，突然想起我出生的那个村庄，曾遭受过一场暴雨的侵袭，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那年，雨刚落下来，就有人整理行囊离开了村庄，因为村长说要发洪水，但有人没走，因为离开家，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们最担心家里的这些东西，花了半辈子的力气才让这房子有了家的模样，万一水来了，人还可以救东西，可是人走了，这些东西就只能被水活生生毁了，这个家也就完了。一万个不放心，人命的事也就被丢在了草垛里。
最后，村里人都走光了，只有我的主人不肯离开老屋，却被村长叫人拖上了车，他向后扭着头一直看着自家的房子，最后上车前看了我一眼，像在把家托付给我，我却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除了向他挥手，不知该怎么做······
洪水真的来了！村边的小河变成了发疯的貔貅，看见什么吞什么，就连一直和它相伴的小石桥也不放过。一棵树被洪流冲了下来，上面竟站着一只松鼠，它居然在倒下后还救了一条命，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英雄。
它像一条船飘走了，我遥望着它，竟觉得它还活着，因为那只摆动着尾巴的松鼠。在水浪又一次撞过来时，我借力倾斜着身体，把手臂尽力伸向了屋顶，因为那个地方曾漏过雨······
10
黄叶在草地上翻了一个身，这一天又将过去，我在梦里寻找着他，却迷失在一片森林里······
那是我的理想国，所有树木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可爱的兔子在我身边谈情说爱，一个个小生灵在我的注视下诞生，我们把最大的蘑菇送给最小的青蛙，听它在雨中不停的笑······
原来我那不老的灵魂是多么渴望没有争斗和算计的生活，可是自从我变成床，每天在商场里都在经历着人们的算计，听他们讨价还价，为几块钱争得面红耳赤······
床比树有更大的价值吗？我不确定，但金钱有了用武之地，只要它在就会挑起杀戮，你瞧！就连讨价都叫杀价。每天我都听到点钞机里金钱得意的笑声，即使一分钱也掷地有声······
为钱而活，不是我要的人生，直到我成为他的床，远离了铜臭味，我才找到了一棵树想要的清净。别看这个小肉团，却成为了我人生的老师，听他在我怀里的第一次哭声，我突然觉醒，明白了遇到问题时，奋力一博才是王道，哪怕我们不能言语，强有力的哭声也能唤醒沉睡的人······
开门声吵醒了我，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真的回来了，却没有我想象的颓废样子，整个人清清爽爽，像雨后的新笋，这真是令人惊喜！他放下行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收拾房间，也给我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啊！床单上有阳光的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森林，我梦想的地方······
11
城市的寒风最无情，人们生怕被它吹到无人的角落，只好背着阳光的钢索，像纤夫一样拉着太阳走，却总被眼前自己的阴影困惑······
他回来了，却带着一身寒气，可我还是无比欢喜，因为这个房子有人才像活着，我需要他，他却不知道······
他变了，像天空浅浅的蓝色，看似一尘不染，却不知后面隐藏着什么。我看不透天空，更看不透人心，就像现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接那个女孩子的电话，女孩却很执着，一打再打，他干脆把手机扔到了我的身上，听着铃声，我被各种猜测折磨着，仿佛他把一个不爱的女人扔给了我······
说不爱就不爱了？爱情原来这么脆弱？前一段时间他还爱得死去活来，如今却变得像我身旁的窗户，看到的事情越多，玻璃上的尘土越厚，心里话却再也不想说······
他直接关机了，然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有一滴眼泪落在了我身上，有点咸，有点凉，可为什么我却感觉被狠狠地刺了一刀？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在他站起来推开窗的时候······
我无法安慰他，没想到提着刀的风，却帮他擦干了眼泪，为什么柔若无骨的女孩轻易把他从历险的马背上拉下，让他视井绳为蛇？我的爱情死了，可我知道我爱的牵牛花被主人连根拔起时，很多小小的种子洒落，来年那里会长出很多牵牛花，她们仍会勇敢的爱，好好活······
12
听鸟儿说山里下雪了，雪被之下有很多梦，很长，要过一个冬天，而我的梦却很短，我想是因为思考，让梦站到了奔走的月亮身边······
主人的梦醒了，人却变了，他像一个僧人吃起了素，并且再也没有喝酒，而原因直到他的朋友来访才得以揭开，我很庆幸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但他觉得那是一场蜕变。
“你去哪了？”
“山里。”
“有奇遇？”
“我走到半山腰，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变成了一只落汤鸡，又冷又饿。雨停时，天已黑，在眼泪出来痛骂我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灯光，没想到却是一座破庙。”
“有人吗？”
“一个脸上有很长刀疤的老和尚、一只猫、一只羊和一只老鼠。”
“你没进去？”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在哪里死都一样。”
“有趣。”
“它们没理我，各自吃眼前碗里的饭，奇怪的是猫和老鼠在一个碗里吃饭。老和尚也给了我一碗饭，其实就是一碗小米粥。我的饭还没有吃完，吃饱的猫已经开始抓老鼠，我看着老和尚，觉得他会制止，结果他低头吃自己的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猫把抓到的老鼠玩够了，就把它扔到了一边，然后得意洋洋地去找羊，睡在它的怀里。羊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亲近，猫拿爪子逗了它好几次，它却像一个装睡的人······”
“后来呢？”
“天一亮，我和老和尚陪着那只为了吃草而去山顶的羊走出了寺庙，猫却睡在草垛里，动也没有动，而那只老鼠不见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老和尚突然说羊最可怜，因为它为了一口草努力攀登，却任人宰割。”
“你说什么了？”
“今天我吃你，明天你吃我，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风闯了进来，窗帘也像活了一般，在空中上下飞舞，彷佛为了证明活就是一场瞎折腾······
13
他拉开窗帘，一天就翻了过去。一个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看窗外的风景都是奢侈的享受，我却被无聊包围，时间变成了蜗牛，趴在窗外的玻璃上一动不动······
风把天上的羊群也不知赶到了哪里？过去我总是和它们做游戏，它们站在一起，让我猜是什么图形，每次我都猜对了，只有昨天我猜错了。它们像碎片一样散在了每一个地方，我说是撕碎的纸，它们却说那是破碎的心，原来心可以碎成那样，看久了，我竟真的伤心起来，因为它们再也没有变回一颗心······
北方的树是幸运的，因为冬季夺走的一切，都会在春天重新来过，那些丢失的树叶都会回来，可有些人却不是，比如他的一些朋友，我发现很多人再也没有来过······
这里面有一个人曾天天和他腻在一起，他叫东东，过去他们天天晚上挤在我的怀里谈天说地，聊上学时为了看一场爱情电影逃学，被老师罚站了半天；聊他的上铺打呼噜被大家叫醒，那人却说根本没睡着；聊班里最漂亮的女孩爱上隔壁班的体育生，最后被老师生生的拆散······
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只是那些都是记忆兜里的糖果，它们慰藉着今天困惑、迷茫的自己，却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不知为什么，后来东东再也没来过，主人独自躺在我的怀里一根接一根抽着烟，那些寂寞的烟灰落在我的身上，在那些散不去的烟味里我闻到了思念，只是太呛鼻子，每次我闻着都想流泪······
14
他带着一身寒气坐在我的身上，我看了看闹钟，它撇撇嘴“哼”了一声，然后用最粗的手臂指向了数字3。
这些天，他一直在加班，他的晚回我们已习以为常，只有时间不满，因为他一加班就会忘记它。
烧一壶水，泡一袋方便面，这是城市打拼人的生活。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像，我有些心酸，小时候他在妈妈的怀里，可是被含在嘴里的人，如今却被生活不管死活地拽进了丛林，吃苦受累、风餐露宿这都是小事，被朋友坑，被陌生人害才是致命的伤害，即使你是钢筋水泥，也会被划出无数的伤痕。
他终于躺在了我的怀里，冰冷的脚让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没想到他却抽泣了起来，也许是怕哭声让别人听到，他抓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可我还是清楚的听到他断断续续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东东······东·······东·····你怎么那么傻？你······就这样死了？”
扔下一切离开的人很多，他们舍了命，想要的是什么？是那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吗？即使做了鸿毛，也是虚无惊鸿的掠影？可他们错了，活着就是胜利，不信，你问那些打败时间的煤，它们可以燃起寒冬里最暖人的火······
15
有些人的成功是用膝盖骨拼成的，他却把底线放在了心脏的上面，所以即使他是业务骨干，却一直没有升职，而他根本不在乎，一条路走到黑，不知不觉瞳孔也变得像猫一样，只是他没有兴趣去抓躲在黑暗中的老鼠……
光明和黑暗在一根皮筋上跳来跳去，至今谁也没有赢，却还玩在一起，这是生活的本质吗？我被主人砍倒时，听到了它们的笑声，也听到了主人的哭声，我记得，我拼命让自己朝着笑声的方向倒下，我躲开眼泪，请笑声为我送行……
如今对黑与白，我已没有分别心，而他还执着真理，遇事总要分出对错，我不敢告诉他我看到的真相，其实错一直站在哈哈镜前，变成了对的模样……
如今，他是世人皆知的愤青，是一个为了正义的光和领导拍桌子、摔门而去的傻瓜，这样的他是因为年轻的错，可谁没年轻过？我们期待他们消除世界的不平等，让每一个人都能幸福的生活，至于路程一定不会太远，因为在朝阳的地方发现了巨人的脚印……
16
人是不是要学会听懂风语？因为只有它一直在；人是不是要学会说风语，因为只有和它交流才是最安全······
我的主人如今算是安生了，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瞧！今天又有人敲门了。
“找我干嘛？”主人心不在焉的口气，也没阻止对方踏进他的房间。
“你怎么不接小小的电话？”三角形中的那一点终于来了，难道是来讨伐他的吗？我不禁为主人担心起来。
“你不是和她分手了吗？”他的回答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她又来找我吗？反正我这空巢呢。”那个点满不在乎地说。
“你！······你走吧，我累了。”主人竟下了逐客令，他的耿直已树敌无数，幸好他根本就不在乎。
“你看，一提到小小你就急，你是不是喜欢她？只要你说，我让给你，不就一个女人吗？”
“滚！把门给我关上！”
“好好好，我滚，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就是太认真，你以为小小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人？”
“不送！”
“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回头再来，记住别太认真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是听到心跳的寂静，后来是他的抽泣。
我想我的主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他那么认真的爱，小小对他却从未动心，而这个把爱情当作游戏的人，她却爱的死心塌地，人是真的贱吗？
“去你妈的认真！”我听到他大声的咒骂了一句，仿佛全盘否定了以前的自己，门响了，“砰”的一声又关上了，玻璃窗上流下了很多泪痕······
他突然对认真有了质疑，虽然这是他一直信奉的力量，可如今却觉得是认真害了自己，如果不是那么认真，同事们能有那么多闲言碎语吗？如果不是那么认真，他能和领导闹矛盾吗？如果不是认真，他今天能这么撕心裂肺的疼吗？
他走了，却把难忍的悲伤留给了我。人们都说社会是一个大染缸，他坚持已久的真理，如今却成了心里的刺，他的怀疑一下蔓延到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落，像秋风一样，让那片青草地迅速变黄，变荒······
窗外飘起了雪花，我不禁想，或许这雪能覆盖住一切丑恶，待到春日当空，他被这冰冷的雪水滋养后，也许生命会勃发出一种新的力量。
让黑暗退让，是我对他的期待······
17
门，又有人来敲，这真是一个不太平的上午，可又会是谁呢？
“小刚，是我，小小。”竟然是她，怎么今天三角形里的这两个点都来了？
“我有话说，你打开门好吗？”
“小刚，你恨我怨我都行，但是总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我的主人怎么还不回来？听着女孩的敲门声，我也开始变得心烦意乱，当然我更想听她的解释，因为谁都有一颗八卦心。
“小刚，我找你是为了东东。”
天啊！她竟然也认识东东，可是东东不是死了吗？难道她和东东之间也有什么事情？不是说世界很大吗？可为什么他们却凑在了一起？缘分在一些人身上过度用力，对我却无动于衷，也不知道外面的那几棵树，谁会喜欢我？
她不再说话，却一直在敲门，我的耳朵都快要震聋了，这个死丫头，什么时候能够住手？
门外终于没了声音，我松了一口气，却有些失望，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是因为生命短暂，还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太多？我无法理解他们急匆匆的脚步，却觉得连时间都舍不得给你的人根本就不爱。
外面的景色被狂风涂黑了，眼看着一天就过去了，可我的主人还没有回来，今天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明天？难道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疑问敲打着我的榆木脑袋，我却不能给出答案。
“你怎么在这？”终于听到了主人的声音，难道那个姑娘没走？我开心的想跳起来，却被钉子牢牢地固定在原地，我羡慕地看了一眼窗外，那些树正在随风而舞，虽然天那么冷，雪那么大······
18
门打开了，寒气先冲了进来，他的声音也是冷冷的，所有的话都像被风雪裹挟着，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沟渠。
“找我有事吗？”
“小刚，东东在日本自杀的事你知道了吗？”
“嗯。”
“我想你陪我去日本看看他。”
“没空。”
“是我害了他。”
“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拽。”
“我们曾经是恋人，在大学时认识的，我喜欢他最初是因为同情，可后来却动了真心。”
“你还真是悲天悯人。”
“东东的父亲在他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只好靠打零工来养活这个家，所以他拼命学习，考上了大学，但是自卑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这我知道。”
“他向我表白，我拒绝了，但是听说他在宿舍好几天不吃不喝，我又心软了，所以答应和他交往，结果却总是吵架，后来我们分手了。”
“你不用给我说这些，我没兴趣听。”
“工作后，他大年初一来我找，我原谅了他，我以为我们和好了，没想到那天后他却一直没有露面，我赌气也没有找他。”
“看来你们都是无情种。”
“没想到第二年的大年初一他又来找我，我没有拒绝，因为我放不下他，更想听他的解释，结果他只字未提，而是告诉我，他要去日本了。”
“离开你是对的。”
“没想到，他在日本竟自杀了。我知道是自卑毁了他，毁了我们的爱情，而我当时并不知道，总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你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当时我们都太年轻了，在不懂爱情的时候追逐爱情，最终换得一个伤心的回忆，如今到了懂得爱情的年纪，却发现物质是基础。”
“你要想去，就该叫国锋一起去。”
“他去了日本后，我才认识了国锋，认识了你，直到今天我才无意中知道你和东东是好朋友。”
“我也没想到。”
“其实我一直放不下他，因为那时候的爱情最简单，简单到一门心思的只有喜欢，别的什么都不考虑。后来我选择国锋是因为他天生的优越感，一股不服输的傲气，他不会因为我的一句玩笑而疑神疑鬼。”
“不就是因为他是官二代吗？干什么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没错，跟着他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怕！我妈病的时候，是他帮我找到了最好的病房，找了最好的医生，帮我付了手术费，你呢？你还是那个医院的医生，你帮我什么了？！”
看着小小涨红的脸，我的主人败下阵来，在事实面前，他无力反驳，只能沉默。虽然他的手术刀天下无敌，可他一没权，二没钱，在大难临头时，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百无一用。
19
不告而别，是不是一种最残忍的告别？这是在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女孩从这里离开后，就以这种方式离开了他，而我的主人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更是令人难过，幸好有时间的药，一点点治愈着他，可他至今仍是一个病人。
他的朋友国峰已经结婚，听说他听从父令娶了一个富二代，权利和金钱就像情人，各取所需，却透着无情。
今天，国锋突然拿着酒来找他喝酒，两个人喝着喝着，就听国锋说：“这辈子，我虽然有那么多女人，可我忘不了的只有小小，她太真太纯。”
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她是唯一一个主动离开我的女人，我想娶，却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她爱的是你。”
主人没说话，而是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虽然先认识的我，但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却发现她看你的目光不一样。其实那时候，她根本没答应和我谈恋爱，只是我死缠烂打，没想到她却对你一见钟情，我也看出你喜欢她，可是碍于我，你避开了她的眼睛。”
他还是没说话，又举起酒杯，两人一干而尽。
“她也是我这辈子唯一没有得到的女人，她连手都没有让我牵过。”
“真的？”主人一把抓住了国锋的手，国锋甩开他的手，气哼哼地说：“我就知道你在乎这个，但是真没有。你也知道我爸那脾气，从小就看我不顺眼，总是打压我，所以我一直想证明自己行，任何事我都拼，就想要赢，可爱情上我输给了你和小小，事业上输给了我爸。”
“你的生活有多少人羡慕，你就别在这无病呻吟了，听过你很快就要当爸爸了，老爷子一定很开心。”
“小小在日本，你去找她吧。”
“你怎么知道？”
“我无意中看到她发的抖音视频，看样子她应该还是一个人，她妈妈去世对她打击很大，那天在医院，我看是你突然冲了出来抱起晕过去的小小，满眼都是心疼。”
“喝酒吧。”主人又端起了酒杯，国峰却一把夺下了他的酒杯，气哼哼地放在了桌子上。
“喝什么喝啊！你们相互喜欢，还在等什么？”
“没时间，我每天的手术都排满了。”
“你不是没时间，你是没勇气！副院长的职务你放弃了，东东约你去日本你也放弃了，现在轮到小小你一样放弃，你不敢去争，不敢去闯，就是因为你怕失败，难道摔倒就不能站起来吗？小时候谁不是摔得鼻青脸肿？不是照样活到今天吗？”
“你今天是来喝酒，还是来给我上课？”
“喝酒你也不敢和我争。”
“今天就和你争了！”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面红耳赤，我心里那些被时间踩碎的叶片沉渣却飞了起来，主人他一直没有再谈恋爱，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已渗透进屋里每一件东西，我本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孤家寡人活下去了，没想到今天却听到这个好消息，真是狂喜不已。
国锋终于走了，临走时满嘴喷着酒气说：“今天算你赢，下次再战！对了，别忘了看那个视频，我已经发给了你。”
主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像一棵树倒在了我怀里，过了半天，我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却坐了起来，打开了手里一直抓着的手机。我听到了海的声音，看到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女孩子面朝大海，抱着吉他唱歌，海风扬起了她的长发，海浪在她身边快乐的打着滚，而她的歌声却那么忧郁，像生活在乌云下的一把伞，所有的音符都是雨点敲打出的音······
“小小，等我······”主人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夜空，幸好最亮的那颗星星还在······
20
我的主人走了，在树发芽的时候，我知道他去找小小了，我为他高兴，可又有些失落。每天，我像一个空巢老人，望着窗外，却等不来思念的人。
在抖音里，小小总在海边唱歌，却把背影留给所有的人，在她的视频里没有人看到她的脸，看过她的表情，可在她的歌声里，我们却看到了积雨云的眼泪·······
听说东东的骨灰撒在了海里，一个被世俗生活勒住脖子的人终于获得了最大的自由，他由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变成了无边无尽的海，我想他以后再也不会是自己的敌人，再也不会把自己逼进蜗牛的壳里，从此什么都可以包容。
他们四个年轻人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想不到最爱笑的东东却走了一条死路，最爱瞎折腾的国锋却第一个过起了安稳的日子，最渴望世俗生活的主人却一直过着没有炊烟的生活，而曾被那么多男孩追求的小小，如今却孤星一人，我相信命运一定是个杠头，它喜欢和我们对着干。
主人离开前的几天，我突然发现视频里的小小虽然还穿着黑裙子，可外面套了一件红毛衣，歌声也变得温暖起来，难道他们两个人已经联系上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想东东一定非常开心，因为浪花在小小身边跳了起来，跳得很高，像那些想要摘我树叶的孩子。他终于看到他爱的人变成了春天，变成了花，是因为故乡有了回音？还是因为爱情的脚步越来越近？我想东东也在等答案的光临。
我无法预测他们的爱情，因为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多，变数也太大，就像树上的花那么多，我也不知道该摘哪一朵？而摘回家的花又能开放多久？望着窗外那棵开花的树，我想变化虽是生活的本质，我却要在变化前，紧紧将它相拥，再也不放手······
可惜我是床，只能等待，难道小小和我一样？
狄安娜：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保定市青年诗会理事。出版《空杯里唤醒的海》《活成一根刺》两本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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