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一、古今摆渡人:知音诚有意 千古竞风流
二、吟坛文曲星:相惜皆贤达 风流谁与争
三、守正苦行僧:半世结诗缘 痴心写素笺
气节长随高士卧 三维解读《儒侠次韵集》自我定位 高 源 中华诗词的历史有多长,唱和诗的历史就有多长。从《诗经》开始,到案头这部《儒侠次韵集》,这一唱和传统就横跨了三千年。 《诗经·郑风·箨兮》中的“倡予和汝”可看作是诗歌唱和传统的萌芽,或称之为诗歌唱和作品的原始胚胎;而《淮南子·道应训》记载的“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既是中国文学的源头,亦为唱和诗之滥觞,说明唱和传统源于社会化的劳动生活,并逐渐演变为一种诗歌创作形态。 到了西汉乐府时期,“和声歌辞”就是一种较为常见的唱和诗了,魏晋以后历代都产生了许多唱和作品,及至唐代,唱和活动,蔚然成风,已经遍及朝野,出现了繁荣气象与瑰丽景观,唱和佳作,比比皆是,不可胜数。因此浏览《全唐诗》,时常会看到“赓和”、“酬和”、“唱和”这类如今同样司空见惯的词汇。《新唐书》中《上官昭容传》就从一个侧面记载了当时诗坛的酬唱盛况:“婉儿常劝广置昭文学士,盛引当朝词学之臣,数赐游宴,赋诗唱和。”这种唱和作品极大地丰富了唐诗的宝藏,也留下了许多璧坐玑驰的唱和名句,例如: 今夜通州还不睡,满山风雨杜鹃声。(元稹) 眼痛灯灭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白居易)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凉州。(白居易) 亭吏呼人排去马,所惊身在古梁州。(元稹)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白居易)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刘禹锡)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高蟾) 君看六幅南朝事,老木寒云满故城。(韦庄) 至于唱和的形式亦呈多样化,应制、同题、联句、赠答不一而足,具有雅逸之趣的是,当年孟浩然的两句诗“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更是让后人对唱了一千多年,及至今日仍有好事者填空补白。 与此同时,唱和诗集也接踵问世,风靡一时。唐代最有名的作品汇编是《元白唱和集》《刘白唱和集》《汝洛集》等,换句话说,元稹与白居易,刘禹锡与白居易两大组合的系列作品代表了唐代唱和诗创作的最高成就。 此后宋元明清直至民国,唱和传统一脉相承,风骚不减,成为历代诗人乐此不疲的“文学游戏”。放眼当代诗坛,唱和之风,依然强劲,已然成为一种壮观的文学现象。 聚焦当下岭南吟坛,唱和诗亦是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风潮之盛、频率之高、作品之丰,无出其右,仅深圳长青诗社每年大面积的集体唱和活动就有十余次之多,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刘志祥的《儒侠次韵集》应运而生了,为元末明初形成的“岭南诗派”在当代诗坛开枝散叶的盎然“新株”“长青诗派”又添加了一片充满生机、青翠欲滴的绿叶。 通览《儒侠次韵集》收录的作品,会发现作者刘志祥也是一位心中藏有“长青哲学”真谛的诗人,其诗“充满爱”,且温情脉脉,具有鲜明的“心灵纯洁”、“精神谦卑”的人文境界,让英国著名哲学家赫胥黎又多了一位东方“知音”。这里显然不打算从哲学层面解读《儒侠次韵集》,否则这部诗集就成了《周兴海诗词三百首》的“姊妹篇”了,甚至还有“直播带货”的嫌疑。 阐释解读一部诗集的角度很多,“次韵”作为《儒侠次韵集》的不二“标签”无疑具有更高层次的审美价值。众所周知,次韵是最束缚“手脚”的唱和形式,等于“带着重型镣铐跳舞”,但本身的直观解析意义不大,作为一门“技术活”不过是一种表层艺术形式而已,而蕴含其中的人文审美价值,才是值得挖掘的“富矿”。 诗人次韵“成瘾”,几年来竟“不厌其烦”地创作了五六百首次韵诗,如果加上依韵、用韵、分韵作品,估计早已破千,为何如此用心“投入”?诗人在《辛丑十月应约奉和李商隐“支韵”律诗十首》时,次韵了《一片》,或许就是作者“乐此不疲”的“标准答案”: 自是迎春第一枝,凌寒斗雪展如旗。 窗边绽放香来早,月下横斜影去迟。 气节长随高士卧,精神更向砚池移。 真情又为君心动,但得相思日夜期。 一句“气节长随高士卧”便是诗人的“次韵宣言”与“真情告白”。本文拟从《儒侠次韵集》的自我人文定位与引申形象塑造方面,作一个粗线条的检索与梳理。 一、古今摆渡人:知音诚有意 千古竞风流 刘志祥的《儒侠次韵集》收录了诗人次韵作品517首(不含原玉),分为两大部分,神交古贤的泥古作品约占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是次韵今人的作品。诗人在古今诗词长河中作了一次穿越式的顺风“摆渡”,韵帆高企,诗意勃然,虽然厚今,却不薄古,平衡有致,恰到好处。 次韵前人的作品分为两类,一是“打包式”赓和,例如次韵杜甫《秋兴》八首、李商隐“支韵”十首、唐寅落花诗三十首、高启《梅花九首》、黄景仁《绮怀十六首》等,共96首;二是“定点式”次韵,分别精选了唐至现代48位著名诗人的若干首作品赓和,以次韵盛唐初年诗人崔液的绝句开篇,以次韵现代著名语言学家王力的一首七律殿后,计85首。 一一读罢,可以发现诗人在次韵经典古诗时设置了三个阅览“机关”。 1、托名和韵:仰慕古贤,寄存怀抱。 诗人次韵所仰慕的古贤作品,既是表达内心深处的敬意,也是对这些古人及其作品的一种膜拜形式,并将自己的审美情趣与情感寄托存放其中,用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旧瓶装新酒”。 刘志祥在次韵杜甫《秋兴八首》时,就将自己认同的八位古代“美人才女”一一作了温婉的歌咏,等于为王昭君、蔡文姬、西施、貂蝉、班昭、李清照、卓文君、杨玉环,分别绘制了一幅精致的“绣像”,袒露了心底窖藏的“仕女情结”。这种情结实际上是传统的“男性意识”与“侠客怀抱”的一种诗意折射,其本质意义是将“仁爱之心”植入“女性形象”,再转化为“士大夫的人文情怀”,例如“仕女图”之二《蔡文姬》: 塞北飘零路复斜,才情满腹正风华。 红尘不见秦时月,金币犹通汉使槎。 婚嫁三回知节义,诗成多拍听胡笳。 已然命舛常悲愤,何必对人垂泪花。 这首七律用典轻松自然,毫不生硬晦涩,熟悉蔡文姬身世的读者,都能读懂诗人对一代才女的哀叹,诗中所流露的凄婉与悲戚之情,其实也是诗人心中时常涌动的家国情怀的间接表达。 如果说诗人在蔡文姬身上寄放了厚重的历史情感,那么之七《卓文君》则蕴含了诗人渐悟人生哲理,倾诉生命体验的精神感应,这一韵脚传递的情绪或许较为接近杜诗原玉的节拍,但显然又添加了自己内心积累的“小资”情调,与其是在感叹卓文君,不如说是在渲染一种“自怜自爱”的情愫: 莫言富贵莫言功,愁见新丧起病中。 门后听琴动春思,垆前卖酒惜秋风。 月升易对千年白,人老难求百日红。 卑亢从容赢旧爱,怎由命运问星翁。 首句“莫言富贵莫言功”与结句“怎由命运问星翁”的刻意呼应,实际上是诗人具有“宿命”色彩的一种内心独白,“问星翁”占测星象,求签算卦,不过是幻觉式的精神自慰而已,流露出的是心灵深处的无奈与无助。 2、借题发挥:见贤思齐,欲立高标。 “借题”与“发挥”之因果关系在《儒侠次韵集》中具有清晰的脉络关联,诗人神交古人之时,往往会有心灵感应之作应运而生,这类次韵作品既“和韵”,也“和意”,灵犀之间,表述有别,诉求各异,但意象“载体”不变。例如诗人次韵元末明初文学家高启的《咏梅九首》,就是“借题发挥”的成功尝试,咏物对象是梅花,原玉与次韵之间,古今两位诗人对梅花的认知却有着境界、认知与寓意的不同。 先看高启的《咏梅九首》其二: 缟袂相逢半是仙,平生水竹有深缘。 将疏尚密微经雨,似暗还明远在烟。 薄瞑山家松树下,嫩寒江店杏花前。 秦人若解当时种,不引渔郎入洞天。 将“缟袂”比作梅花是苏轼的“发明”,写过名句“月黑林间逢缟袂,霸陵醉尉误谁何”,之后辛弃疾亦将穿青色罗裙、着白色上衣的女子视为完美的审美对象,曾惊叹“青裙缟袂谁家女”,宋明两代朝野有“尚白”的美学情趣,以年轻貌美、身着白色服饰女子为审美“高标”,于是就在“缟袂”与“梅花”之间划了一个等号,所以高启也把梅花比作了身着“缟袂”的美人。前三联均为“缟袂”铺垫、置景、烘托,为的是在尾联借陶渊明《桃花源记》意境发出的“不引渔郎入洞天”的感叹,多少有些赞颂当朝、惋惜秦人、揶揄桃花的表达,这境界不能算高,终究还是“孤芳自赏”。 再看刘志祥的次韵作品,看似异曲同工,却有反其道而行之的高格审美情致: 首领群芳姿若仙,冰心一片绝尘缘。 痕留帕底犹非雪,香绕枝头岂是烟。 烂漫多情飘月下,分明有梦饰窗前。 高标何必千年颂,但报春光向水天。 次韵诗的整体意象明显比高启原玉“技高一筹”,从“孤芳自赏”提升到了“首领群芳姿若仙”的境界,“不引渔郎入洞天”是一种宣言式的“赞美”与“回避”,显得苍白无力。 实际上,在战乱频仍的元末明初,高启的生存状况是窘迫局促的,是无法选择的,以致最终死于非命,而次韵作品中“但报春光向水天”却是一种积极向上的高企心态,吻合了西谚“人生从四十开始”的哲思表达。 高启被“腰斩”时年仅39岁,而诗人则刚刚从人生的“彼岸”幸运地“摆渡”到了“此岸”,开启了向盛年进发的“风帆”,而“高标何必千年颂”一句的直白诉求,更是作者人生自信的诗意表达,赋予了梅花以新的人格意义,梅花是“报春”的使者,而春天又是万物勃发的季节,这是作者对自我人生的一次“重启”,具象喻示意义明显。 不仅如此,即便是置景寓情,次韵作品亦更具开朗意境与明媚效果,对比一下两首诗的第四句,“似暗还明远在烟”与“香绕枝头岂是烟”,两者之间形成了“灰暗”与“明朗”、“虚幻”与“现实”明显反差,高启的诗只有虚实相间的“视角”审美趣味,几近朦胧,而次韵诗兼有“嗅觉”与“视觉”的双重美学效果,画面更显灵动,境界高低,一目了然。 3、穿越古今:理性移情,重新置景。 刘志祥对李白的绝句情有独钟,精心选择了三首次韵,一首倾诉三年疫情之下的满怀愁绪,一首罗列梦呓般的爱情絮语,一首则勾连乡恋情思。 先读《疫情有思,次韵<游洞庭>》的“隐情”,虽然结句有明显的模仿痕迹,但用四个方位词与四个季节词构成起承句式,却颇见新意,尚未见古今诗人作如此“拼接”,这种“拙中见巧、俗中藏雅”的表现手法,将“烟”一样的疫情在举国上下造成的阴影概括了出来,惟“莫怨天”三字似为了次韵而落入“俗套”,成为这首绝句的明显瑕疵: 东南西北尽含烟,春夏秋冬莫怨天。 遥望家山归不得,相思且到白云边。 再翻开《无题,次韵<早发白帝城>》的“底牌”,这实际上是一首“情色”次韵诗,显然在内容上与原玉不兼容,诗人之所以“偷梁换柱”,显然是有“难言之隐”,于是采用虚实结合、亦真亦假的表现方式,记录了这段隐蔽的情感经历与模拟体验: 匆匆七载困其间,可惜伊人去不还。 最羡襄王常有梦,依稀云雨到巫山。 最后展示《离别家乡,次韵<春夜洛城闻笛>》中“乡愁”,诗人的家乡是湘中的一座小城,与李白笔下唐代洛阳没有可比性,惟一可以类比的是,两首绝句都是乡愁“小夜曲”: 雨声淅沥似离声,催我匆匆别小城。 莫叹前行多险阻,暖心最忆是亲情。 这里不妨将李白原玉呈现出来,看是否珠联璧合: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所不同的是,李白以《折柳》之典,既写他人的乡愁,亦寄托了自己的乡思,用的是第三人称;次韵诗人抒发的是对故乡的依恋与不舍,不是乡愁,胜似乡愁,用的是第一人称,通俗易懂,但过于浅白。显然,诗人以敬畏之心“临帖”前人,将自己定位成了一名“小学生”。其实在大师面前,每个人都显得“藐小”,但我们所传承的诗词文脉却是源远流长、生生不息的。 二、吟坛文曲星:相惜皆贤达 风流谁与争 刘志祥聚焦追踪次韵的当代诗人主要集中在两大“文学集团”,一是“线下”的长青诗友圈,聚焦次韵了65位知名诗人的211篇作品,既有90高龄的著名奇趣诗人姜祚正先生,亦有九零后美女诗人姚举旗小妹;二是次韵了“线上”马帮诗群18位高手的代表作125首,恰如一串清脆悠扬的“驼铃”声,回响在海外吟坛。 这部分次韵作品分量很重,暗藏着诗人敷设的多条审美伏笔,这里选择三条线索加以解读。 1、王顾左右:出其不意,相得益彰。 次韵诗大致分为“和意”、“和韵”与既“和韵”又“和意”三类,诗人乐此不疲,均有尝试,且擅长在“韵意皆和”时,选择差异化表达,对原玉意象作适当的美学“修改”与意象“提纯”,即题材一致,角度不同,意境似是而非,避免了人云亦云尴尬境地。 年逾八旬的长青诗学院首席顾问包德珍女史写过一首《梦柳》,用缠绵的意绪,柔婉的情思,拟人的笔法,抒写了梦中离人对“柳”的眷恋: 漫曳春风不识羞,几回垂下吻溪流。 三分瘦影芊芊梦,十里轻烟点点愁。 眉艳方惊弯月色,腰柔又映美人楼。 也曾记得临行客,握别难言到渡头。 刘志祥读到这首缠绵悱恻的七律,作了一回“好事者”,首先将“梦”字摘除,只留下《柳》,既然走出了梦境,就等于回到了现实之中: 纤柔鲜嫩自含羞,立定河溪映水流。 万里难辞南北客,千年易折别离愁。 依稀梢上生明月,缱绻枝边拂翠楼。 风雨几多归梦远,相思渐起系船头。 原玉临摹梦中惜别,以柳为背景,展示恋人之间的“互动”;次韵则是借柳写送别,即借“千年”柳送“万里”客,表达的是一种“乡恋”,一份“乡愁”,从而为“柳”注入了新的人文意象。 诗人对长青诗社执行社长、在诗词圈内有“绝句王”之称的陈显赫敬佩有加,次韵了他的多首绝句。试看原玉《暴雨前夕下衡山》: 祝融峰上探仙回,烟雨朦朦下翠微。 来到人间才发觉,一头都是乱云飞。 这首七绝写“下山”所见所感,突出“下”字,已打破常规、凸显创意了;次韵作品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偏要“迎难而上”,写“登山”,突出一个“上”字,于是就有了《雨中登衡山遇雨雾奇景有作》: 风犹着意扯来回,雨亦生帘遮翠微。 隐现须臾千万景,人叹仙境鸟能飞。 你用“探”字发句,我以“扯”字起头,你写“人间”,我描“仙境”,而结句前者看的是“云飞”,后者叹的是“鸟飞”,都以“只有天在上”为辽阔宏大的背景,异曲同工之妙,顷刻之间即跃然纸上,两首作品就合成了一幅完整的“人间仙境”图,这或许就是唱和作品珠联璧合的至臻境界,互为补白,看似孪生。南宋著名诗评家严沧浪说:“结句好难得,发句好尤难得”。这两首唱和作品便是这一“诗论”的最佳注脚。 2、虚实之间:切换意象,委婉陈情。 刘志祥对前辈诗家心存敬意,却并不直抒胸臆,而是婉转表达,意脉隽永。长青诗社荣誉社长邓荣森有一首《疫情防控放开后与友人餐聚得句》,此绝在人生感叹中添加了喜悦色彩,新颖雅致,读之动容: 为甚相逢涕泪流,人生不易又三秋。 银湖好在知春讯,未待梨花笑白头。 诗人感佩有加,揣怀敬慕之情和了一首《次韵有赠》: 未诩诗词第一流,何妨风雨写春秋。 我今提笔难成意,早有先生在上头。 结句“早有先生在上头”,既是对原玉的赞叹,更表达了对原玉作者的景仰,“白头人”却是“领头人”,虔诚之心可掬可鉴。 陈作耕也是长青诗社荣誉社长,这位著名诗人有一首五绝《儿归》,语言凝练,场景感人: 闻道儿将至,阶前望眼穿。 又伤明日别,夜半泪潸然。 诗人读后亦情不自禁地次韵了一首《盼归》,只是置换了背景: 夜半阳台立,街头望不穿。 门开儿未至,儿至母欣然。 和诗出其不意地切换了一个“频道”,原玉写儿归的喜悦与次日又将离别的伤感,和诗则描述了一位“望眼欲穿”的老母亲盼儿归来前与归来时刻的焦虑与欣喜,两首五绝均有人物刻画、心理描写,难能可贵。与其说诗人是在为一位年迈慈祥的母亲塑像,不如说是在向原玉作者敬礼鞠躬。 长青诗社名誉社长郭力宜,是一位德高望重、低调谦虚的企业家诗人,他在《六十六岁自遣》中袒露了“大隐隐于市”的禅意心态与“宁静致远”的修身境界: 幽栖未必远嚣尘,老大棋枰且让新。 何幸此生成一遇,白云明月许相邻。 原玉作者不曾想到,这“一叶菩提”竟被一位虔诚的诗友拾到,并信手点化成了《次韵有赠》: 渐老诗词独绝尘,平生事业亦开新。 德高还会田园意,明月白云多有邻。 这首七绝将一位儒商的诗词造诣、事业成就、修炼心得一一陈列出来,结句“明月白云多有邻”与原玉结句“白云明月许相邻”的字面意义相似度极高,但两者的“炼字”功夫却各有讲究,非同寻常,均是“高手”作法。原玉选用副词“许”字,带出了“相邻”,表达的是一种谦恭、一种虔诚,是对至臻生命境界的追求;同样是副词,次韵用的则是“多”字,勾连出“有邻”,表露的是一种赞颂、敬仰之情,是对《论语 里仁》中“德不孤,必有邻”的一种具象诠释,更是对一位前辈诗人、大雅儒商的全方位服膺。 3、无问西东:同题唱和,比肩相惜。 在网络上十分活跃的“马帮诗群”,聚集了海内外一批高水平的诗家,群名颇含诗意与古韵,成立五年多来,大部分诗人都不曾谋面,却惺惺相惜,以诗词结缘,以唱和联谊,他们有自己的微刊与频繁的网上创作活动,在吟坛留下了一串串清扬的“马帮驼铃”之声。刘志祥便是其中一位活跃的诗人,次韵之频,用心之诚,无出其右,留下了数百首唱和作品。 “微帮眷眷望来苏,老马迟迟尚识途”,诗人跻身其中,乐此不疲,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不断的借鉴、切磋、交流,寻求次韵作品创作的最高境界。效法古人是为了不输今人;借鉴今人,是为了超越身边人,经过几年的唱和互动,诗人的次韵作品在“马帮诗群”亦可比肩众人,独树一帜了。 比利时诗人彭友彬欣然写了《贺马帮成立四周年》一律: 吟哦唱和梦幽扬,小燕翩翩欲远翔。 脉脉词中千句好,娟娟月下百花香。 远离尘世心无悔,犹是诗人乐未央。 且向天涯寻墨客,有风浪处有归航。 随即刘志祥的《次韵有答》应声而出: 网络遥遥君颂扬,马帮赫赫燕南翔。 百刊有幸添诗韵,四载多情品酒香。 骚客莫问愁几许,伊人自在水中央。 天涯此去归程远,借得春风一苇航。 两首七律,相映成趣,各有亮点,颇耐把玩,原玉借“有归航”将淡淡的乡情与浓浓的诗情作了不动声色的勾兑;次韵则用“一苇航”把“禅心”与“诗心”融为了一体,境界高雅,道脉流畅,两首作品尾联都很精彩,确有“咫尺天涯惟一念,诗心检点向冰壶”的脱俗之大雅意境。 墨脉是一位生活在日本的女诗人,作者次韵其作品最多,彼此惺惺相惜,在网上“马帮诗群”玉树临风,比肩而立。例如同题《有赠》各有千秋,诗心至诚可触,友情溢于言表。 次韵坦陈了“尘间无此音”: 遥知羁旅心,飞雪卷寒林。 日月相思老,诗词觉悟深。 诲人晨到夜,点石古成今。 网上闻君曲,尘间无此音。 原玉表白了“实乃我知音”: 未负一诗心,耕耘于墨林。 言情真趣满,观世虑思深。 笔下谈和议,怀中古与今。 犹欣解声曲,实乃我知音。 以至于两人再次同题绝句《思》时,相惜之情更是“水涨秋池”,汩汩然外溢了。 次韵直白“独随好梦去寻伊”,执着之念萦绕心头: 人生最苦是相思,欲说相思无绝时。 明月有心千里照,独随好梦去寻伊。 原玉孤叹“怎奈无方寻逐伊”,无奈之情难以排遣: 不说相思偏又思,每回犹至夜深时。 心中梦里皆旧影,怎奈无方寻逐伊。 诗人潜东篱远在美国,与作者亦互动频繁,两人的《无题》诗,既抒人生之感慨,亦透乡情之真切。 次韵将“乡情”快递送到了“彼岸”: 雕虫不得怎雕龙,下笔何堪留影踪。 情寄乡关千里去,缘生岭外一身逢。 相思梦远犹垂泪,离别愁多总动容。 但借诗声催酒醒,万千气象入心胸。 原玉的“乡情”却存放在了“故园”: 逝水惊心影若龙,休言往昔不留踪。 算来因错终成别,道是无缘何必逢。 今日重温少年梦,故园未改旧时容。 一襟惆怅谁人说,半在杯中半在胸。 还有一位远在美国的诗人,网名叫平平,擅长填词,与作者多有乡情感应之唱和,填过一阕《浣溪沙·故乡行》,词脉正宗,词味浓郁,回忆了一位海外游子“故土行”的所见所闻所感: 羁客今番故土行,迥桥石巷看分明。江风吹鬓叹浮生。 难觅儿时玩伴影,恰听村老笑谈声。乡音每每最牵情。 原玉引发了诗人心中的乡思,于是将自己在三年疫情期间“故乡难回”的郁闷心绪,以《浣溪沙·思故乡》之名次韵给了远在太平洋彼岸的马帮诗友: 三载何堪梦里行,当时景色最分明。醒来独见月光生。 山上群嬉虫鸟影,田间双抢雨风声。依稀点滴总关情。 原玉主要写眼前的人和事,脉络清晰,词感颇佳;次韵侧重写梦中的景和事,对儿时经历过的农村劳动生活片段作了拼图式的勾连,词味略淡。显然,诗人次韵原玉表达乡情只是虚晃一枪,目的是“习帖”一个常用词牌,填补自己《浣溪沙》的创作空白。 三、守正苦行僧:半世结诗缘 痴心写素笺 “湘云隐约唐风远,江阁巍峨楚韵高”,诗人生长在湘中一座小城,从小喜爱诗词,具有与身俱来的传统诗词文化基础,加上是科班出身,先后在湖南师范大学、上海复旦大学求学深造,因此其次韵作品与众不同,既有正脉所传,亦有适度创新,概括起来,《儒侠次韵集》在继承传统诗词文脉方面彰显出了三大个性化特征。 1、守护雅正:欲立基桩,无不次韵。 诗人追求雅正的执着精神,首先表现在所唱和的517首作品全部都是次韵,相当于戴着一副重型镣铐“跳舞”,这需要扎实的人文功底与综合智力的支撑,虽有几分“苦行僧”的意味,但诗人毕竟交出了合格的答卷。 纵览吟坛,自古至今,历史上以纯次韵作品结集出版的诗集尚未有过,从这个意义上说,《儒侠次韵集》在中华诗词园地里打下了第一个次韵诗集的“桩基”,换句话说,刘志祥一不小心就在岭南诗坛立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诗词“高标”。 不仅如此,诗人创作次韵作品时,三管齐下,绝、律、词均不偏废,且得心应手,不乏上乘之作。 毋庸置疑的是,诗人在律诗方面下的功夫最深亦最多,佳作自然不少,这里简略推介两组作品。 首先读取次韵姜晓玮的《读<夜读李商隐>有感》,这首诗跳出了朦胧幽邃的“义山体”,将“无题”变成了“有题”,勾勒了李商隐在牛李党争背景下的坎坷遭遇,发出了“怎向红尘叹去来”的灵犀喟叹: 明月依稀究可哀,殷勤难寄落深苔。 无题诗里句何解,有梦人前花待开。 牛李党争多受罪,功名计误且登台。 一生风雨犹余恨,怎向红尘叹去来。 李商隐的律诗有一个鲜明的标签,那就是“无题”,这个抽象概念已转化成为了一种特定的美学“意象”。出身理工科的姜博士是深圳诗词界学历最高的诗人,他博闻强识,偏爱人文,对历代如烟往事常常如数家珍,不过他的这首《夜读李商隐》,显然是在玩“化句”游戏,有“玩诗”性质,将李商隐笔下“有题”与“无题”的深情绵邈意象,例如《锦瑟》《夜雨寄北》中的爱情元素作了一番勾兑,衍生出了新的审美趣味: 败草荒阶忍自哀,斑斑石径满苍苔, 诗题影壁今犹在,手扣柴门久不开。 柳絮梨花迷逝水,流烟青鹤赴泉台。 年年此日成追忆,共剪西窗入梦来。 两相对比,虽有相通之“灵犀”,但情境迥异,原玉属于文学雕虫性质,适合把玩;次韵则可看成是咏史诗,且举重若轻,格高韵远,雅正有致。 诗人的五律明显受到杜甫五言诗的影响,运笔沉稳,常发感慨,既存放谦卑,又看齐高标。长青诗社常务副社长、知名女诗人黄桂珍写过一首深得王维五律笔韵的《谒梧桐山》,山水诗意浓郁,且气势雄奇飘逸,超凡脱俗: 离城喧闹减,林茂隐行踪。 千里巫云缈,三山仙境逢。 奇花如赤凤,飞瀑化银龙。 宋韵唐风浅,难吟第一峰。 也许是诗人《自叹》不如,小心翼翼地次韵了一律,用的却是杜诗的韵律节奏,以“对撞”诗人内心深处的沉浮感叹,从而与原玉形成“对冲”效果,于是王维与杜甫之神韵在此相互“打了一个照面”: 人海飘零久,如何问客踪。 经年难得意,咫尺不相逢。 仗义多屠狗,逐名空好龙。 此生无限恨,还忆谷和峰。 实际上,诗人也顺便针对原玉结句“难吟第一峰”作了一个笺注式的“补白”,自我设置了一条殊途同归、相约“第一峰”的“登顶”路径,如此次韵,暗藏曲笔,实不多见,足见诗人的学养与功夫。 诗人的绝句与他的律诗相比,似乎略逊一筹,补齐这块“短板”,就是要向“鹤立鸡群”者靠拢,因此他经常次韵高手的绝句。长青诗社常务副社长张和平是诗人正宗的同乡“师姐”,她有一首绝句《壬寅春景》曾在网上流传,无意中被同乡“师弟”捕捉到了: 风翻花影屋檐新,双燕穿梭顾盼频。 借得晴光三月里,悄然孵出一窝春。 于是“手心”发痒,即兴次韵了一绝,取名《夜读花蕊夫人之词有作》: 字入宫词句每新,幡降故国泪垂频。 应知皎皎今时月,曾照皇城旧日春。 原玉笔触细腻,视角独特,画面温婉,结句极妙,次韵如果“迎难而上”,十有八九会败下阵来,于是诗人另辟蹊径,把五代十国时期著名女诗人花蕊夫人徐氏搬了出来,将她的《述亡国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作了一番创新式“改装”,并加入了自己的感慨与认知,这样与原玉除了“同韵”就没有其他可比性了,两首作品也就没有了高下之分,但是诗人见贤思齐、看齐高手的目的则已然达到。这或许是诗人学诗的一种智慧。 诗人的日本“和友”墨脉是一位造诣颇深的女词人,这些年通过彼此唱和,诗人的填词水平有了很大的提升,可以得心应手地驾驭不少常见词牌了。例如,诗人有一组步其后尘的《西江月》作品,《次韵<春江花月夜>》,即是《儒侠次韵集》中六七十阕词中的代表作,用情婉约细腻,不妨一一读来,等于将李煜的《蝶恋花 暮春》中的“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的意境作了一个全方位的“笺注”,“都是性灵,不关堆垛”: 之一:春江 杨柳随风袅袅,资江过雨湲湲。渔歌时起破空传,惊得飞莺掠岸。 最是春心荡漾,由来好景连绵。奔流一路去依然,千载悠悠难返。 之二:春花 风雨三春常绽,云霞万里齐妆。千姿百色独留香,犹引蝶飞蜂唱。 花蕊由来有泪,芳华但得无伤。日餐晴旭夜霞浆,一世不生遗怅。 之三:春月 每望千年色冷,犹怜万里光柔。春宵一刻总绸缪,更见玲珑剔透。 缺后何堪把酒,圆时最怕登楼。相亲难爱痛心头,余世谁知扣扣。 之四:春夜 几度孤身对影,每回清泪沾襟。长宵谁可话痴心,且把相思细品。 愁到灯前醉酒,恨添月下听琴。伊人惟有梦中寻,总是钟情苦甚。 这组《西江月》写的是诗人的情感经历、婚变往事与人生感慨,回环流转,畅然不息,“风袅袅”、“雨湲湲”,“几度孤身对影,每回清泪沾襟”,“总是钟情苦甚”,字短情长,情长难遣,真挚可感,情味、词味、韵味兼而有之。 这里有必要将诗人潜心“临摹”的同名原玉展示一下,或许可以管窥诗人习词的“秘辛”,寻觅到次韵技巧的一些“端倪”: 之一:春江 一树桃花浅笑,一江碧水潺湲。一声珍重耳边传,一只扁舟离岸。 一袭白衫飘逸,一支横笛缠绵。一怀别绪泪潸然,一去何时归返。 之二:春花 清露和风相好,胭脂翠玉梳妆。千般娇媚亦飘香,教我不禁吟唱。 皆道佳时易去,何堪渫雨摧伤。行人践踏入泥浆,便觉几分惆怅。 之三:春月 自是千分明净,还携万缕温柔。春花春叶两绸缪,各把芳情参透。 佳景更添寂寞,深宵独倚云楼。那年一别白青头,何日两心相扣。 之四:春夜 月色氤氲庭院,桃香滴落衣襟。春宵最是醉人心,可惜无方共品。 幽梦萦纡旧事,尘埃积满弦琴。分飞鸾凤奈追寻,如此伤情为甚。 同样写情,同样喻春,同样用情真挚,咏春真切,原玉显然技高一筹,诗人之所以次韵,同样是对雅正的臣服,对正脉的追慕。 2、彰显个性:渲染烟火,不失风雅。 作为吟坛的“麦田守望者”,诗人在次韵古人与今人的作品时,往往会大剂量注入个人的情殇元素,使得次韵作品比原玉更具有烟火气息,也更具有文学品质,达到了袁枚在《随园诗话》中提倡的“作诗,不可以无我”的境界。 诗人常常用第一人称抒发心中的愁绪与哀伤,等于在诗人与作品中主人翁之间划了一个等号,凸显出了更完整的文学形象意义,这在男性诗人作品中是极为罕见的一种文学现象,读完《儒侠次韵集》可依稀分辨出一位中年男人的心路历程与情感轨迹,诗人用如此多的篇幅勾兑往事,或许是要在昨天与明天之间用传统诗词设置一道情感的“分水岭”。 长青诗学院副院长张士平写过绝句《明清古村落南社行二题》: 之一:里巷 小巷深深古韵香,飞檐黛瓦匠心藏。 祠堂庙宇今犹在,诉说悠悠岁月沧。 之二:古井 心底无私常望天,谢家因我起炊烟。 莫言三尺波痕短,能把古今魂梦牵。 这两首诗无关情爱,无关风月,或许被其中的“诉说”与“梦魂”等“敏感词”触动了,诗人竟然次韵出了《情殇二题》,颇让人颇感“意外”,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风雅”行为: 之一 曾经红袖总添香,恩爱依稀心上藏。 未料欣逢还痛别,几多风雨叹桑沧。 之二 婚变忽然惟一天,伤心人事逝如烟。 此生最怕团圆夜,八载匆匆犹挂牵。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诗人一不小心就为南唐李后主李煜的词作了一个“穿越式”注释。 无独有偶,深圳知名女诗人、长青诗社常务理事钟晓红写了一首韵律极佳、古意盎然的五律《雪》: 漫舞江天处,遥铺水墨图。 人形犹易垒,心字却难渝。 谢女才堪赞,程门道不孤。 何如双手合,欲攥霎时无。 诗人次韵时亦将题目《雪》换成了《情殇》,再一次“塑造”了一位“痴心男”的“情种”形象: 八年风雨烈,一世自难图。 分别痛犹在,相思情不渝。 鸿飞江北远,蝶梦岭南孤。 何堪期白首,悲兮叹计无。 实际上,诗人通过次韵还写了不少这类题材的作品,例如《生查子 元夜》,尽管过于直白,但不失真情与雅致: 曾经此夕时,一点灵犀透。月下复灯前,恩爱双双秀。 离别到如今,梦里伤心又。醉醒两依依,总把相思叩。 再如《浣溪沙 八年之叹》,更是将自己的“婚变”后的不舍“愁肠”与难断“情深”如泣如诉地倾吐了出来,虽少了些许“纳兰”词味与韵致,但“情透纸背”,感人至深: 风雨不辞千里寻,一朝携手见同心。几番矛盾忽分襟。 诗里愁肠能得意,酒中吟鬓少知音。八年求索枉情深。 总之,这类次韵作品塑造的“人物形象”具有真实的“生活原型”,接地气、通人性,有烟火味、人情味,敢于以传统诗词记录收藏自己的情殇往事,既是一种勇气,也是对“风雅”的一种正宗“附庸”,更展示了一份人生自信。 3、自选动作:重文轻史,有所偏废。 深圳诗词界有两个“双一流(刘)”雅号,论“编辑出版”专业的“双一流(刘)”,说的是刘万专与刘志祥,他们都有过硬的专业技术能力;谈到推动“咏史诗”创作的“双一流(刘)”则是指刘义军与刘志祥,他们两人以《长青咏史》为阵地,正引导着岭南吟坛咏史诗的创作方向,两个组合都有“风尘儒侠”刘志祥。 诗人酷爱武侠小说,他在次韵刘万专(今剩叹)的词《采桑子》时,刻意避开原玉作者笔下战国时期的政治家、改革家李克(李悝),而是让金庸著名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中的男一号杨过“闪亮”出场,还顺便八卦了一回他与小龙女的爱情故事。这至少说明两点,一是诗人虽然熟悉先秦史,但并不关心,更不热衷;二是对具有浓郁传统文化色彩的武侠小说情有独钟,这可看作是诗人对传统通俗文学高地的坚守。且读他的《采桑子 杨过小龙女》,叙事意脉流畅,表达游刃有余,以致有“情固难挪”的“自喻”之嫌: 结缘古墓心经练,爱恋如磋。游戏山河,世俗人前从不阿。 几番离别历生死,情固难挪。崖上悲歌,一纵相逢未烂柯。 事实上,刘万专的原玉《采桑子 李克》或许更有词味与历史的厚重感: 魏侯拜相三番顾,君子如磋。授受西河,赵府秦京息太阿。 图强续脉商鞅法,跌宕腾挪。七国戎歌,天下如棋任烂柯。 两阕对比,一目了然,次韵“重文轻史”,原玉“文史并重”,然而孤证不立,那就再举一例。不妨读另一个“双一流(刘)”组合的同题七律《过宋少帝陵》,先看原玉,领略一下刘义军(裔均)笔下的“赤湾”景色: 不是杭州与汴州,陈桥到此一荒丘。 两朝歌舞埋林照,绝代繁华没海浮。 远岸崖山空有恨,长城夷夏总成忧。 赤湾村畔千帆过,依旧伶仃日夜鸥。 再展示次韵作品中的“伶仃”画面,场面虽然宏阔,但视角却有些逼仄: 莫言归属到南州,多少皇庭变土丘。 决战崖山明得失,投身大海叹沉浮。 泣童岂担两朝责,轻武终成百载忧。 相对伶仃非只汝,英雄千古亦沙鸥。 两首律诗的“着力点”都在结句,具体而言就是对“沙鸥”意象的透悟与解读。两首作品前面三联大体都是铺描历史画面,原玉更具有历史的纵横感,时空跨度大,对这段历史有系统性思考;次韵侧重宏大叙事,聚焦在一个“原点”上,且结句的中“英雄”概念模糊不清,显然此处说的不是崖山海战为国捐躯的十万将士,而是代指宋少帝,这显然是“张冠李戴”,因此结句“英雄千古亦沙鸥”也就苍白无力了,虽有文学色彩,却无人文内涵,也是对历史的一次偶然误读,此处的“英雄”也就成了伪命题。当然作者未必然,其历史认知可能来自一个耳熟能详的成语“自古英雄出少年”,因为宋少帝赵昺在抗元名臣陆秀夫背负下毅然蹈海殉国时年仅8岁,也算是一位“少年英雄”了。 这也说明坚守雅正,任重道远,“路漫漫其修远兮”,期待诗人写出更多“深文隐蔚,余味曲包”的好作品来,假以时日,“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或许可在当代吟坛开辟出一片“次韵”新天地。 以上从三个维度、九条脉络阐释了诗人在《儒侠次韵集》中自我设定的人文模型与诗人在次韵古今诗人作品时的基本功夫与复合套路,或许能为当代唱和诗写作提供一个具有借鉴意义的“儒侠”模式与参考“案例”。 诗人无论神交古人,抑或赓和今人,总是揣怀谦卑之心与敬畏之情,次韵时亦步亦趋,步步为营,保持着看齐、比肩与并行的态势,其作品的“制式”与笔底的“内藏”均具有雅致的艺术特征,亦为当代唱和的研究提供了个性化“文本”与集合式“素材”。 诚然,《儒侠次韵集》在思想内存与题材选择上确实存在某些“先天不足”,作者读研时的导师、上海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黄瑚在序言《古为今用 推陈翻新》中作了把脉式“诊断”,且开出了“处方”: 志祥之诗词,就其思想内容而言,反思自身之经历,思考人生之变幻,有不少独特之见解,但其弊在偏重自我审视,多人生个体之感悟,而于社会之云起云飞、时代之潮涨潮落、大众之喜怒哀乐,则虽有涉猎,尚欠功夫。诚望志祥移目大千世界,吟唱芸芸众生,以立不朽之业也。至于韵律等雕虫之小技,亦宜跳脱古人之陈调,融入当世之新韵。 笔者深以为然,就不作展开式赘述了,以诗人之内秀早已对此“心领神会”、“融会贯通”,正在静悄悄地校正自己通向“诗与远方”的“罗盘”了。其实这也正是读者诸君所期待的。 编筐编篓,全在收口。诗人编讫《儒侠次韵集》之后,在“跋”中填了一阕《西江月 自嘲》,最终完成了“儒侠”文学形象的自我塑造: 不喜什么烟酒,闲题所谓诗词。亦儒亦侠渐成痴,谁解其中深意。 莫问功名有几,犹叹风雨无时。前程此去岂能知,满腹才情堪寄。 仅借此阕,权当这篇书评的尾声。 2023年11月18日于深圳大梅沙听涛阁
高源 曾任湖南省政协文史办副主任兼《湖南文史》主编,深圳市龙岗区人大常委会财经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湘潭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现为中华诗词学会城镇诗词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中华诗词学会现当代诗词研究工作委员会深圳基地主任、上海大学当代诗词创作研究院深圳合作基地主任、深圳市长青诗社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