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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陈谢在泰国北碧府“老虎窝”采风照（2013年）
陈谢画虎：一蓑烟雨吟啸行
曾庆伟
与陈谢相交好多年了，在文友里，我应该是最早利用他的绘画本领给我的作品画插图的，这些年他画老虎搞得风生水起，我就说给他写篇关于他画虎的文章，却因了这原因那原因，迟迟没有落笔，时间长了，虽然没人催，竟然也成了压在心头的一件事。
近日得闲，读陈谢赠我的《陈谢画虎作品集》里的绘画作品和十余篇文字，让我真正了解了他数十年创作虎画取得的成就。现在世人贴在陈谢额头上的标签，是画家，而且是以画虎显名的画家，乃至于他在武汉文化圈中有“陈老虎”之谓。作为老朋友，我经常在他的画室进出，看他画老虎的机会多多，现在又通读了《陈谢画虎作品集》，我觉得他被誉为“陈老虎”，并非浪得虚名，确乎名至实归。
老虎的动物学属性毋庸赘述。被称作百兽之王的老虎在中国人的实际生活中并不陌生，全国各大中城市的动物园中，基本上都有老虎的身影，皮毛华丽威风凛凛的老虎向来很受百姓的喜欢，尤其很受小男孩子的喜爱。老虎俗称大猫，也有唤作大虫的，施耐庵所著《水浒传》中，有一段扣人心弦的景阳冈武松打虎的故事情节，书中景阳冈当地百姓也是称老虎为大虫的。老虎的文化形象在中华文化中有多面性，在汉语表达中，豺狼虎豹，虎头虎脑，生龙活虎，虎踞龙盘……这些词语都是对老虎的描述。概而言之，民众对老虎的认知，其不仅有勇猛英武乃至凶神恶煞的一面，也有活泼可爱的一面。中国人对老虎有久远的多维度认知，亦使得虎画在中国绘画中是个流传悠久的传统。早年，全国各大中城市富商的宅邸和农村乡绅老宅的中堂，挂着老虎画的人家比较常见。在这些富商和乡绅的观念中，老虎是吉祥的瑞兽，在中堂之上挂着尺幅颇大的虎画，有祈求日月祥瑞、驱邪纳福、百事顺遂之意。
在中国传统绘画里，虎画归于“走兽”一类，至今仍是画家们常常选择的创作题材。从技法上讲，画虎有一定难度，自古就有“画虎画皮难画骨”之说。一幅成功的虎画要画出老虎由内而外的精神气质与身体的动态结构，这颇不容易。一个习画人即使有了相当长时间的点、线、面等基础技巧的训练，有了一定的用笔、用墨、敷彩的把控水平，有了一段时间的提按点染，勾勒皴擦等绘画实践，但如果没有用某种哲思理念作为绘画指引，这样画出来的作品，要么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要么画得俗不可耐。我以为这样的人不能称之为画家，充其量算个画匠而已。
当然，如果一个画家确实把人见人爱的老虎画得好，也很容易博得大名，比如在中国画坛，湖北籍的国画大家汤文选先生的水墨老虎，从容雍雅，肃穆沉寂，呼啸长空，气宇轩昂，做到了去俗存雅，去俗留清，在全国画坛独树一帜。
陈谢把画笔聚焦于老虎，始于上世纪80年代早期，斯时，他是一个在建筑工地上做木工（他当了8年木匠）讨生活的文青，怀才不遇，心绪苍凉。某日他去汉口中山公园游玩，看到动物园铁笼中关着一只老虎。当时老虎两只爪子趴在铁笼上，仰望天空，发出一声声悲切的长啸。那只笼中虎孤独的样子与悲切的长啸，与陈谢当时怀才不遇的孤寂处境很是契合，刹那间，他与老虎同病相怜的感情油然而生。后来，他从事新闻工作以后，曾经以这只老虎为原形画了一幅硕大的虎头送去参加一个画展，却不料在开展前竟然被人偷走了。
没在新闻单位供职后，陈谢重拾当年的绘画手艺，做了国画大家汤文选先生的入室弟子，常入汤先生画室相伴左右。在汤先生的耳提面命之下，他懂得了一个道理：绘画师承汤先生而却不能一味像汤先生，如果自己想在画坛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必须要有自己独有的艺术语言和创作境界。
综观陈谢画虎，我以为可用一句话概括之：一蓑烟雨吟啸行。在画虎的探索中，他将丰富坎坷的人生经历和深厚的学养涂抹成了虎画底色，然后把经年累积的文、诗、书、画、印的综合修养应用于画虎实践，继而以独具个性色彩的虎画卓然立于画坛。苏东坡《定风波》词云：“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陈谢画虎，颇有乃词况味。
图片陈谢工作照
他在非常熟悉老虎生物特性的基础上，运用诗、书、画、印的综合艺术手段，创作出了自己心中老虎的视觉形象。在我看来，世界上的所有成功，因投机而成事者，即使有，但也鲜见，靠长时间扎实的努力付出，成功的机率显然更大，只是能够做到长时间努力付出者，也很鲜见罢了。以我对陈谢的了解，他也是靠长年坚持努力而获成功之一例。
为了搜集素材，陈谢去了国内外各大虎园，特别是在泰国有老虎的公园寺庙观摩孟加拉虎的坐、站、卧、行的不同姿势，在黑龙江哈尔滨和横道河子，在广西桂林、广东深圳、云南昆明和海南岛等地，详细观察东北虎、华南虎不尽相同的生活习性。由于他对不同类型的老虎观察仔细，反复揣摩，因此对老虎的形态与气度，了然于心，光是用相机抓拍老虎神态的照片和写生稿，不知凡几，加上他对中国传统虎文化的悉心钻研，这些为他创作虎画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陈谢虽然不是绘画科班出身，没有进专业院校进行绘画专业的系统学习，这对进入绘画创作领域的画家来讲，毫无疑问是个缺陷或者说短板（陈谢拜汤文选先生为师，客观上对他的短板起到了弥补作用：画坛不仅认专业学历背景，还有认师承门派之一途），但陈谢的长项也很突出，他从小在新华书店长大，喜欢读书且阅读十分广泛。他从事的职业多多，当过插队知青，当过建筑木匠，当过代课教师，当过文字编辑，当过记者……总之，他有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人生经历，对艺术门类的涉猎也非常宽泛。事实证明，他很好地用己之长弥补了己之所短，今天他能以虎画立足武汉画坛，说明在画坛之上，用学养的“宽”来弥补非科班出身 的“专” 之不足的这条路，也是行得通的，正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其实，远的不说，民国时期的画家以“宽”补“专”而获成功的例子数不在少，比如白石老人，亦非科班出身，但谁又能无视他一代宗师的地位呢？
上世纪70年代中期，陈谢就开始在社会上崭露头角，但不是绘画而是写诗、创作散文。1975年他还在鄂城县下放当知青时，就开始在《湖北青年》等报刊上发表诗作和散文。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认识陈谢时，他是《湖北法制报》的美术兼文字编辑。那时起，他实际上已经很少写诗、创作散文了，虽然背上插着的“靠旗”，是青年作家，但他确实也是靠文字吃饭，只不过写的是一些有着广泛社会影响的大要案和时政评论了，其间偶尔写过几篇小说。因为写诗出道，所以他后来很多题画虎的诗句出自己手，如“小虎憨且勇，似我年幼时。画之尤堪怜，泪眼落笔迟。”……由此亦可看出陈谢具备有扎实的文字功底。
《小虎》暨《自题诗》 陈谢
陈谢书法专攻黄庭坚，黄庭坚书法气势雄浑，刚毅有力，骨骼粗壮，笔画刚劲，颇有观赏性。这使陈谢着迷。大概他是太爱黄庭坚了吧，乃至于他写字太像黄庭坚而被书界有些朋友批评。然而他依旧故我，在作虎画时，用黄庭坚字体题款时为多。
陈谢虎画上的朱白之印，除了用省内外篆刻名家的印外，也有不少是用自己刻的名章和闲章。他常戏称自己只是“戳图章”而已，纯粹是当年看了一本篆刻书自学的，没想到还能得到一些行家的肯定。闲时，他偶尔也帮朋友治印，不过多是自娱自乐。
总之，一个画家应该具备的文、诗、书、画、印的综合技能，陈谢已然准备妥当。至于陈谢文、诗、书、画、印的水准，著名作家钱鹏喜在所著散文集《梓山湖笔记》中说：“陈谢先生是余近年过从甚密的文友, 其擅画虎, 雅号‘老虎’。余手头不免赚得几幅他的字画, 得意之余酒后失言,谓其画不如其书, 其书不如其文。”我以为钱鹏喜之言亦不无道理。
陈谢的虎画作品，有彩墨和水墨两类。彩墨虎多，水墨虎少。两相比较，我以为他的彩墨虎要比水墨虎更为出彩，据他说，画彩墨还能找到一点自己的语言，画水墨实在跳不出老师的窠臼。所以他常常题款“吾学吾师，徒形似耳”，藕以释放无奈的情绪。
陈谢的彩墨虎威猛雄强又不失柔和，色彩斑斓，纹理细密，既有一种豪迈的生野之气，又有一种悲悯之状。如《草泽驺虞》，如俗语所说，龙从云，虎从风，卧于草丛中的老虎两耳张开，大口半张，两目凝视，将百兽之王威武雄壮、气吞山河的气势在宣纸上呼啸而出。寓其神于形之中，写实生动，画出来的老虎栩栩如生，而气度又虎虎生风，耐看耐品。
图片《草泽驺虞》 陈谢 画
又如《仰望》，用墨绿色画出草丛的葳蕤，氛围神秘幽邃。老虎呈坐蹲状，健壮肥硕，皮毛润泽有质感。虎头抬起，仰望远方，眼色柔和，神态专注。这就有点拟人的意味，把老虎人格化了，有点像处在今天这个什么都不能确定时代的我辈，一方面，终日不得不四方奔忙为稻梁谋，另一方面，又总是放不下对诗与远方的憧憬。
图片《仰望》 陈谢 画
在《陈谢画虎作品集》里有一幅《独享一山雪》，是一只老虎站在大雪纷飞的白桦林里悠闲地巡视领地的画面。这幅画是他从黑龙江采风回来后创作的，当时他把这幅画的初稿发在朋友圈和群里，好多人都说他把白桦树画得太好了，结果他觉得这些树抢了老虎的风头，硬是把白桦树的精彩部分抹掉了，这个情节倒是跟罗丹砍掉雕塑作品中一只被人赞誉的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图片《独享一山雪》 陈谢 画
总体上说，在他的画笔下，更多呈现的是老虎作为自然生态中的一种生命本性和与生俱来的孤傲气质，表现了陈谢对老虎由孤傲衍生出的一意孤行行为方式的欣赏，流露出悲悯的人文关怀情感。陈谢的虎画，是有自身个性的集诗、书、画、印为一体的视觉作品，这就让我们很好理解，陈谢的虎画为什么会有那么高辩识度的缘故了。
所谓画如其人，陈谢借了画虎，画出了自己一以贯之的率性、义气、嫉恶如仇的行事风格。正如有人评价鲁迅先生的书法：“鲁迅的书法，写的不是别人，是鲁迅自己。鲁迅的书法，写的不是字，是个性修养和人文情趣。”陈谢画虎，无疑是在借虎言志，抒发自己的真豪性情，寄托对人世美好的一份希望，注入的是他的一腔挚爱，一片真情。他的画笔之下，老虎似乎已不是猛兽，而是通人性，有性情，可以倾诉情感的亲人，可以寄托情愫的朋友。陈谢画虎其实是藉此演绎自己的人生轨迹，是为自己的心灵活动作了形象的标识。
（本文首发巜鸿渐风》责编|糊汤粉）
【陈谢简介】
陈谢，当过知青，建筑工人，新闻记者，大学老师。有大量诗文、书画、摄影、设计等作品散见于国内数十家各类媒体并多次获奖。作为当代国画巨擘汤文选先生的入室弟子，目前主要从事书画创作。力图通过诗书画来实施自己对中国传统绘画创作的一些思考和构想。2016年北京荣宝斋为其举办《陈谢画虎作品展》，展出作品150余幅（件）。大型画集《陈谢画虎作品集》2016年由湖北美术出版社出版。作品多为国内外知识分子和文化机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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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简介】
曾庆伟：作家、文化学者，江汉大学武汉研究院特聘教授、湖北楚菜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评审专家。已出版《荆楚味道》《味蕾上的乡情》《楚天谈吃》《武汉味道》《武昌老味道》等著作多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