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书房

             文/孙虎林

    清秋时节，秦岭滴翠，万木葱茏，欣然入山。漫步神往已久的留坝老街，凉风习习，竟然感到一丝沁寒。这条窄长的青石街道，依着坡道缓缓上升。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平坦坚实，走起来惬意舒服。不像欣赏湘西古镇芙蓉镇，必须拾阶而上，一边顾及脚下，一边仰头观景。

    地处秦岭以南的留坝老街，始建于清朝嘉庆十三年(1808年)，距今已逾200多年。街区民居古朴自然，保留了岭南建筑的典型特征，以木建为主，坡屋顶结构，木雕门窗，沧桑久远。老街不长，也就750米。门前绿植葳蕤多姿，绿意融融。凤仙花含笑迎客，玉簪花葩吐素馨，凌霄花小巷惊艳，更有各种吊兰装点门楣、台阶。它们水灵灵、翠生生，蓬蓬勃勃巧饰老街，悦人身心。眼前景致步步生辉，令人目不暇接。

     流连在悠长的青石街道，我寻寻觅觅，若有所思。此番漫步留坝老街，实际上心有所图，我惦记着山间那座名闻遐迩的书屋，留坝万邦大书房。终于，我看见了它。颇有年代感的木质外墙下，挑出一面黄边红心的旗幡，上书“老街书房”的鲜黄字样，分外醒目。这竹梢林边卖酒家的“营销”招牌别出心裁，古意盎然。此情此景，令我大感意外。适才，我们贪看街景，竟然错过了它。    事实上，书房一词极有渊源。原为书坊，北宋时书林、书堂，南宋时书棚，明清时书铺，皆泛称书坊。旧时指印刷及出售书籍的地方。现今统称书店。但书店一词过于平平，远远不及书房博雅大气。

    迫不及待中走进书房，书香盈怀。涉足宽敞的大厅，颇有走进陕南百年民居的感觉。所不同的是，它绝无陈旧阴暗之嫌。室内采光绝佳，到处亮堂堂的。室内数根原木立柱撑起屋顶，柱上架梁，古雅稳健。更有一剖去树皮的粗壮老树桩挺立其间，古风盎然。令人不觉想起大儒朱熹为白鹿书院题写的对联，“傍百年树，读万卷书。”还有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一书中的名句，“阅世长松下，读书秋树根。”抬头仰望，但见屋脊椽檩纵横交错，原始粗朴。顶上开有几处天窗，以透明板材构筑。于是，天光洞彻，满室晶然。

   室内置有开放式书架，近旁贴心布置布艺沙发。这些布艺制品用的全是家织粗布，朴素亲切。置身于此，仿佛穿越到耕读传家的乡绅之家。宾至如归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坐在沙发上，注目架上书籍，心静如水。书香氤氲间，儒雅谦和的主人示意客人不必拘朿，满架书籍尽可随意抽取浏览。我随手取下一本书，不觉喜出望外。这是台湾学人作家齐邦媛名作《巨流河》的续作。数年前，我读过《巨流河》。欣喜中展阅书籍，倒有了他乡遇古旧的缘分之感。此刻，阳光折射板壁，丝丝缕缕撒将下来，我心悠然恬然。

    靠墙放了几副桌椅，方桌长凳，古旧沉雅，颇有旧时风采。这时，我移坐方桌，揽书于怀。那一刻，恍若穿越至民国年间，执一卷线装宝典，细细观赏。室外，秋风从山头迤逦而下。远处，寒鸦噪林。近外，寒蝉凄切。好一副置身世外、痴迷古书的淡泊情怀。

    木窗外是一进不大的院落，西墙边长着一株芭蕉，叶子肥硕宽大，绿意盈盈。黄色遮阳伞下置放一桌数椅，桌上散放着几本书，围坐着二女一男三位青年，正在细语轻谈。东院有一处玲珑造景，山石、池水相应而生，静谧悠然。

    后院楼房有一段探入式木楼梯，楼梯墙壁镶有书架，书籍盈目。我走上前去，踩在木台阶上打量书籍。我先抽出了一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我的艺术生活》，随意翻了翻，放回原处。很快，在一排书籍中看见了《子恺诗词》，毫不犹豫抽将出来。这本书小开本，装帧古朴典雅，封面设色淡蓝，一如早春天空。正中一幅子恺绘图，用笔了了，简省传神。纸质轻软，淡黄养眼。翻开后惊喜连连，先生精妙清雅的配图多达数十幅。于是断然入手。前台结账时，收银员好心盖上了“留坝书房”的印章。是啊，首次涉足老街书房，绝不能空手而返。何况，我还是个读书人呢。

    走出书房时，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前台后墙上写满了字。仔细一看，是住宿价格。原来，书房后院的二层楼是民宿，专供游客寄宿。这些房子外表古朴，内里现代，颇受一众文化人青睐。这些年来，旅游胜地民宿荟萃，人气旺盛。但以书籍吸引人的民宿似不多见，尤其是在崇山峻岭的秦岭深山。

    距此不远，还是在这条老街上，就有以住宿为主的万邦书舍。爬满绿叶的外墙面朝青石街道，不留心细看，很难发现招牌。因为它隐身于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攀墙绿植间。入门为一民居院落，既有北方院落的轩敞，又有南方民居的纤巧整饬。上下两层，客房不少。一楼几间敞开的房屋素净简朴，山居风格蔼然可亲。进门那间大房子里，收藏着许多旧时代的家俱什物，年代感极强。尤为显眼的是，屋内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方形会议桌，原木材质，土漆髹饰，暖黄耀眼。数年前，著名作家叶广芩曾来到这里，与一众文友畅谈文学创作，快意人生。事实上，这里的大多房间就是为作家潜心创作准备的。大山环抱的老街滤净尘扰，静谧安然，便于灵感勃发。

举目宇内，老街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也许我孤陋寡闻，留坝书房实乃笔者迄今唯一造访的书院民宿。它独特的书香味儿，混合着山野灵气，生机勃勃，充满魅惑。以后，我还会来的。带着初见时的新鲜与亲切，再次走进留坝老街书房。

  2023年9月4日

孙虎林  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