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一枝清姜河里的芦苇
文/青鸟
前天步行路过清姜河,一眼瞥见河里芦苇,瞬间就惊呆了。日日坐车经过的河流,流水的清波什么时候成为了郁郁苍苍的芦苇呢?那昂扬蓬勃的生命,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成为了另一条绿色的河流呢?每一枝芦苇都是这日暮时分的精灵,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着它的身体,像是与经过的风慢声细语地诉说什么。这的确是一件奇妙的事,万物皆可努力变成别样的美好,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心便不由得轻快起来。
笛卡尔说过,人是会思想的芦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家乡也有着这样的一条河流,日日在他的身旁流淌,是不是突然有一天满河的芦苇也是这样莽撞地跃然眼前,让伟大的哲人笛卡尔心生诗意而芳馨流世。
做一枝笛卡尔家乡河里枯零的芦苇,让生命充满哲思和诗意也好,而这是笛卡尔所独有的,因为对家乡的热爱才是他独特感受的源泉。我的安居之所是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这里才是我生命安闲适意的所在。当漫步在这清姜河畔,迎着秋日的微风,在天凉日夕佳的晚景中,我从微微摆动的芦苇的枝头去探寻笛卡尔的真意,那一蓬蓬芦苇仿佛就是生活千般锤炼万般磋磨后生命的样貌,脆弱又坚韧、柔软又刚强,于无言中勃发,于枯萎中焕发生机……,猛然发现,人生的真意其实就储藏在这天地最低处悄然生长的生命之中,那么真实而勇敢地在你的眼前延展,像是你的生命也从这里汲取了生长的力量,不断地长高长大,在不断成为你所要成为的另一个生命……
突然之间我不再为我的老去而忧虑。年龄是个哲学家,它不断地抽丝剥茧,让你心灵的眼睛轻易看清以前不能理解或是半懂不懂的事物。笛卡尔的名言一直沉睡在我心灵的深处,它曾经毫无来由地打动了我,一心戳中了我的内心,而我却无法得知它点中的是哪一个命穴,让我如此地将它珍藏在我的内心多年。有时候一个人坐着,这句话就会蹦到我的脑中,身上的皮肤就会慢慢松弛下来,脸庞挂上浅淡的笑。关于这句话,对我意味着美好、沉思、幻想甚至是一个浪漫的故事。一切都在那里,你伸出手去,即使够不到它,可它明明就在那里,不断充盈鼓胀着你的生命,让你成为一个更为美好的存在。
人生是由金钱、财富和名望等等无数的追求勾连、交织而奔涌流淌的河流,每个人穷其一生都在寻找、热爱并执着一念于自己的这条河流。当然这并不坏,但这让你的生命有了日益增加的重负,和旅途中艰难前行的疲惫。而在这一刻,你将那一切得到的又毫不可惜地放下了,连同你一直无法摆脱的身心的倦怠。你将从这世间一点点强行塞进你身体里的东西全都倾泻下来,你空空如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到一点什么,然而又并不知道能够品尝到的是什么,欣喜而急迫、盼望又热切。你通体明亮,闪着晶莹的亮光,无比地轻盈,无比地灵动,好像要飞起来了一样,在五彩缤纷地映照着你的泡沫中横冲直撞,跃跃欲试地想要往高处去,鼓弹着快乐而轻柔的乐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接近于消亡、灭失以及生命的告别,充满了人世的种种遗憾。但黄昏时刻又是多么缠绵悱恻,让人久久不能释怀。在这个黄昏里,我重新发现了奔放的河流如此温婉秀美,不紧不慢地吐露着自己的青春芳华。这个流淌了几千年的河流,或许仍将要流淌几千年。几千年前的清姜河边,是我们的先祖炎帝躬耕田垄、教民稼穑、遍尝百草,几千年后的今天,是当代的我们漫步河边,听流水潺潺而过,看野鸭从水面划起回旋翻飞,赏苍郁的芦苇如亭亭女子舞动衣袂,思接千古而洪荒不老,心观万象而六根净生。几千年后,又将是怎样的人儿,在这河边生生不息着,会不会像我今天一样,怀着对人文始祖的崇拜之情,独对着河流低吟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诗句?他们会不会割断历史的旧袍,着一袭香艳而决绝的新衣?
我回过神来,静静地伫立在这傍晚的清姜河边,沉浸在一种无我的状态中。无我无他,无来无往,生命就在当下,就是此刻。我眼中所看到的,耳中所听到的,和心中所感知到的,都是平静而淡然地坦诚接纳。不知道悲往何去,也不知道喜从何来,一切都如这清姜河的流水般自然流淌,又如这随处飘荡的空气般清静平和。在这样的时刻,我宁愿化身成为清姜河里的一枝芦苇,静静地在这里繁茂枯萎,领略生命给予我的兴衰成败的一生,如此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