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

▓ 南京 吴晓平

2023年10月26日《现代快报》

这些年当主持人，上镜前总有化妆师给我理发。自从告别电视台，我说以后剃头也是个麻烦事了。

之所以说麻烦， 不是我臭美，考究发型。实际上多少年前我的脑袋就“秀出天半”，早成“稀毛洛夫斯基”了，因此头才格外难剃，理不出好发型。曾经因化妆师不在，临时在外面理发店剃头，用老妻的话说，剃得像狗嘴啃一样,怎么看怎么难看。所以今年离开电视台，化妆师特地送了我一部电动推子，说你不必去理发店，其实你发稀，头好剃，只要叫你老婆把下面鬓角修修就行。我晓得她给我面子，没有说破，上面头发尚黑，鬓角以下全白了，每次剃头只要将下面的老白毛推去即可。我回家向老妻如实传达化妆师的专业指示， 老妻精神抖擞，立刻学习剃头。可惜隔行如隔山，别人手上使得顺溜溜的推子，到她手里抖呵呵不听使唤，不是夹住头发，就是铲破头皮 ，疼得我龇牙咧嘴。可怜老妻一头大汗，双手沾满碎发，情怯怯不敢下手。

我拼命给她打气，不要紧不要紧，我皮糙肉厚，不疼，你尽管下毒手！老妻被我激得羞怒交加，一咬牙，大刀阔斧，横扫长毛，竖推白发，两鬓光溜溜如悬崖壁立，头顶一小撮黑毛郁郁葱葱，对镜细看，活像颗发芽的洋葱。

我说剃头也跟油画一样，上下要柔和过渡，黑白要层次分明。老妻表面上接受意见，实际还是我行我素，再剃头时，只要看见白毛就像秋风扫落叶般毫不留情剃去，偶遇一两撮黑发又舍不得下手，曲线救毛。剃完了取镜叫我欣赏，说留下的全是黑发，显得你年轻耶！

我拉长了脸说，你是显我年轻还是叫我脸青?上次剃得好歹还像颗洋葱，这回被你修理得缺牙赖齿，像块猪啃过的瓜皮，狗都不吃！

说归说，老妻晓得我这个人不讲究，照样坚持在我头上练手。实际上，如今退休在家，很少抛头露面，有老妻处理脑袋蛮好。洗澡前围上围脖，老两口一边唠叨家常，一边嘁哩喀嚓剃头，料理清楚立刻冲个热水澡。你别说，半年耕耘，老妻的剃头手艺也大有长进，起码我再顶着这颗残缺头颅出门，很少引发街巷热议了。上个月我带团去新疆，我说这次要认真剃个好头。原本厚厚脸皮，想找原来的化妆师给我理个好发型的，但一来觉得自己毕竟离开台里近一年了，再找人家义务理发有些不好意思；二来老妻自告奋勇，说她现在手艺日臻完善，不会让我难堪，我也就依了她，继续让她给我扫头出门。

新疆之行玩得很愉快，也拍了许许多多美照。同行的老妻也特别开心，只要听到有人夸我年轻，立马就凑上前说，你们晓不晓得啊，老吴这发型是我剃的耶！电视台主持大姐盛晓红这次与我们同行，说实话，20年前我只能在电视上仰望她的风采。现在有机会在一起，特别希望能跟她留下一张合影，可惜她很矜持，平时捂个大口罩，轻易不发声。到了景点，邀请她照相，一般她也不答应。我说你是不是嫌我长得难看?大姐说。才不是，你走到哪里，都有人围着你照相，我只是不想凑热闹而已。老妻是个舌搭子，几天走下来，已和盛晓红混得很熟，及时上来补刀说，你阿晓得啊，吴晓平的头是我剃的耶！我说你就不要炫耀了，盛大姐可能就因为我这头型不好看，才不跟我照的，全怪你！

我俩一唱一搭，盛晓红站不住了,笑盈盈说，哪个说你发型丑啦?来，我俩合个影！老妻立马举起手机就拍，还不停插话，自卖自夸她的理发手艺，不在乎我讽刺打击。盛大姐听我俩像对口相声，忍不住说，吴晓平你对女同志别那么尖酸刻薄，我看她理发手艺真不错耶!一边说，一边还装模作样围着我转，仔细端详我的发型。就听扑哧一声爆破音，转到我身后的盛晓红突然憋不住，捂着肚皮直跺脚说，哎呀呀，我看你前面鸟云盖顶，玉树临风，有点儿李玉和的模样；怎么你后脑勺发型突变，下半截刮得青皮光亮，上半截儿还齐刷刷像顶了一圈马子盖，整个儿成了汉奸的造型哩!

吴晓平，资深媒体人，南京电视台方言节目《听我韶韶》原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