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师亦友念绍本

刘千生

在手机上看到刘绍本老师仙逝的消息，让我难受了许久。虽然没机会入河北师大中文系就读，却多次听过绍本老师的讲授。记忆犹新的第一次聆听，那是在1984年7月尾的一个星期天。那年春夏，经省委，省政府和省高教厅批准，省作协在廊坊师专开设首届作家班，在全省范围业余作者中，招收省级以上发表过两篇以上的青年作者。市文联请河北师大中文系教授刘绍本，专门为获得准考资格的考生做考前辅导。

省会名牌大学的教授为我们这些还在农村底层的知青面对面考前辅导，那时的心情岂止是受宠若惊，真有些朝圣般地虔诚。几个小时讲下来，刘绍本教授一直没有离座，也不用教案，拿着一本教材也很少去翻。

绍本老师讲的特别投入，我们听的十分专注，唯恐有所遗漏。

实在说，我们是文革时期老三届下面的小三届，初中三年的课程还没有全部学完就停课闹革命了，连高中的课本还没见到，就被打发到广阔天地炼红心去了。在这样的底子上参加高考应试，实在有赶鸭子上架的窘迫。好在作家班招生不考数学，只考文史地理几门中文必修的基础课。

刘绍本教授分门别类，条分缕析，提纲挈领的半天辅导，给我们这些差二十多天就要进考场的考生吃下了定心丸。那年首届作家班招生录取的结果，石家庄市在全省十个地区中拔了头筹。这应该说与刘绍本老师的考前辅导直接相关。

那天听完刘绍本老师辅导讲座出来，因为初见名师尊颜，我特别感激地握手道别说：“刘老师，听君一夕谈，胜读十年书哇！”

绍本教授却很认真地说：“哪里话，我只是帮大家临阵磨枪，提供复习思路和应考路标。要想考出理想成绩，还要靠你们自身扎实努力，临场状态充分发挥也很重要。”

首届作家班毕业以后，我进入了广电局工作，从记者编辑到编播股长，副局长和局长，一路忙活不来，不觉二十年过去了。我在任广电局长期间，正是广电行业蓬勃发展的黄金年代。忙是常态，偶有作品也是应时应势而为。那时候河北省散文协会因为有韦野，尧山壁和刘绍本教授三位文坛大家主阵，秘书长梁剑章经管到位，每年在全省各县区都有大型采风笔会活动。来矿区和井陉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在西柏坡办了多次笔会，石家庄更多，无论远涉张家口泥河湾还是沧州南大港，年迈的绍本教授仍旧不辞辛苦，神采飞扬的作品解析，散文讲座是笔会的压轴科目。可以说，跨世纪前后的近三十年中，刘绍本老师为河北散文创作的繁荣付出了巨量心血。

感同身受最深的是我的散文集《生命回访》的出版，以及这篇与书同题的散文面世全部过程，都受到了绍本老师的关注提点。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因为我是井陉矿区新闻界的全职记者，日本小姑娘美穗子几次来矿区我都全程跟踪采访。2004年十月应日方邀请，我参加党政代表团赴日参加美穗子家乡都城建市八十周年庆典。感慨于聂帅“将军救孤”佳话。美穗子战火中的生死经历，访日归来便写下了散文《生命回访》。最初发表在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刊《散文风》上。那时候为了鼓励我多写散文，韦野会长给我挂了个副秘书长的头衔。属于本会工作人员，即写即发。同年十月在石家庄的散文年会，因广电局工作太忙未能参加，会后文友电话上告诉我，绍本教授以《生命回访》为范文，在讲座中详细解读欣赏推荐。文坛大家的眼光果然有神，第二年恰逢抗战胜利六十周年，这篇散文人民日报选发在八月三十日的国际副刊上，还配发了照片。那时候人民日报全球发行量460万份，影响极广。

2013年我出版散文集时，便以《生命回访》为书名，并请绍本老师作序。序文不仅是文采斐然，叙述精当，而且选了个个性鲜明的题目《眷顾生命的硬笔书写》。因为是大家的文稿，石家庄日报破例发表在一版右下方。这样殊荣，不同凡响，沾绍本老师文缘英名荣光，许多朋友便叫我硬笔作家。

更让人终身难忘的是，绍本老师在序言中历数我创作出道的经历，连四十年前河北日报副刊发表我的散文处女作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只不过是学步时的千字小文，稚气未脱。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作为文坛大师，河北省写作协会会长的绍本老师，却了然于胸。如此情怀，恐怕一般的朋友也难企及。可见文坛长辈，一代宗师，对本省业余作者的关怀之殷，扶植之诚了。

呜呼！斯人已去，风范长存，英名长留。刘绍本老师千古！     

                  2023年10月11日 急就

眷顾生命的硬笔书写

——为刘千生《生命回访》序刘绍本

   在身居所处的文坛里，刘千生算是个硬汉子了。其实，这文坛并没有个确切的地段与疆界，内中人的书写品质也着实不好比对与较量。真要这么做了，也只能就其各自表现出的特色，说些未必中肯的臆断。那么就刘千生的文学创作来看，他自称是“脚踩两只船”，一边是小说，一边是散文；有如“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而身上背着个“胖娃娃”，才是致命支配前行的：此生不能白活一回。“活就活它个船撵浪，活就活它个地生辉，活就活它个拼命三郎有滋味。”而动笔写作呢，确是不可戏弄的，而要对生命历程中的每一个阶段进行认真的回访，是给鲜活生命壮色的。

  就以此当成“生命回访”出发的原点，不难察觉到刘千生散文所形成的特异风格，那就是坚毅峻拔，爽直豪情，已成了他笔下作品不倦的追求。而这些，都是无法作伪和假扮的。因为作品的水准程度，往往直接关联到作家所拥有生命的宽度，知行的深度，见识的锐度，品格的强度。

称谓刘千生为“大山之子”，恐不为过。他说自己是光着脚在太行山的青石板上长大的，从小养种着山，巴望着山，是太行山的深厚蕴含、瑰伟壮美熔铸了性格的基调，生命的底色。这样一来，硬笔之下无弱句。他尽情地抒写距自家几十公里的西柏坡；当年聂荣臻司令员在这块燃烧的乡土上战火硝烟中人道主义大爱的传奇故事；刘邓129师在井陉关的无畏抗战岁月；还有平型关大捷，清凉山春晓……这就是太行山，一莽诸多名山无以比美的奇山壮脉。篇篇散文中，尽展太行山昂扬挺拔的伟岸身躯，郁郁苍苍的风光神色；它御强敌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这样，家乡壮美的山光曙色，总是以恢宏的气势迎面而来，给读者以振奋，唤人们以惊起。

至于散文中所写到的人物呢，虽不像小说那样“细勾眉毛细画眼”，但其性格却是凸现的。那位为了“奇异的黑石头”而奉献卓越的薛德生，那位献身荒山开发而奔涌赤子情怀的王素庭，都显示出一股“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毅定力、而写到的“英雄无悔好年华”见义勇为英雄樊卫生和“拉花之魅”的众多爱舞者，又都是进入既定信仰和艺术境界的狂痴迷恋家，在揭示其性格特征上，不吝笔墨。原来，在“六经注我”的散文笔下，这些人物的独特经历都为推崇作者所信奉的人生经典而聚焦升华了。那些平庸之辈，生活中的“稀泥软蛋”，看来是无法进入作者法眼的。

再读散文集里“亲情存念”专辑所收入的数篇佳构，写到了爷爷刘堂的傲骨情怀，辛劳一世九旬高寿作古的父母，以及18位堂兄妹中，英年早逝的大哥和勤劳能干的珍妹，都使人读了心激眼热。这忠孝满门的家风，培植出作者刚烈不屈尊的文风，是生存的环境和生命的宽度造就了一支硬笔，发出山吼般的呐喊，传递出山乡僻壤间赤诚的心声。

其实，散文中的题材重要，还有更被看重的是，题材是如何表现写出的，读者又从中读出了什么。刘千生散文笔下题材是丰富开阔的，天上地下、人间世道，笔端均有触及。就是一些国内域外四海游踪见闻记述，写作时也未能满足单调地描摹，而是力求有所独具的“发现”与开掘。且看《鸡鸣驿告诉我》、《威尼斯之忧》、《昭君路感怀》、《日月潭透视》诸篇，都不像是“景区说明书”那样平铺直叙，而是力图在美景胜迹当中，说出些自家的感悟，展现出一个山乡出身的汉字无边的视野与情怀。细读穿插于各辑的一些篇章，比如《花明楼遐思》乃至《感受平型关》，也不是单纯记实写景之作，而是融入作家的历史见识，显示了散文的思考锐度。

就这样，刘千生以自身所拥有的生命宽度、深度、锐度和强度，锻造着散文作品的特色品格。为了增强国人肌体的“软实力”，在散文这道盛宴上，有人捧出腻腻的甜点，而刘千生奉献出的，却是细制的干粮，让人享用时，经饿、耐品。无论是写人记事，还是议论抒情，都带上一股强劲的气势，加上看去未曾打磨的粗砺语句，唱诵着黄钟大吕之曲，尽表着家国江山豪迈之情。如果从他新时期开端前后完成的散文《蝉声》，并为河北日报副刊发表算起，之后经年中央省市报刊、电台多有散文作品发表和播出，也该有四十年的积累吧。如今又将近作结集《生命回访》由作家出版社面世。审视这多岁月对生活历程的记忆与感悟，权当为这条文坛硬汉的功课成果吧。未来的日子里，刘千生又会有怎样的散文佳篇问世呢，我们翘首期待着。   

（序者为河北师大文学院教授、河北省写作协会会长）2012年秋收时刻于河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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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历

作者：刘千生，首任石家庄市作协副主席，现任井陉矿区作协主席，中国作协会员。属于50后那一代备尝艰辛的苦行僧，中外多有游历，毕业于北方名校。弄笔五十载余，诗歌散文报告文学评论小说人物传记非虚构等游走于各种文体之间，均有集成。长篇小说以《亿万富姐》《外逃贪官》《双规奇局》《舌头上的战争》等享誉受众群体；诗歌以《柏坡岭上红牡丹》，战疫长诗力作《中国精神》《百年正风华》等在《人民日报》《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等权威媒体面世而广为传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