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静

郭文德

深圳有静吗？

过去里我回答是没有的。昼有昼的动，夜有夜的声，熙攘是白天的景致，绚烂是夜晚的统领，哪还有静的份儿。

大凡有些哲学思维的都会明白，有动怎会没有静。回答没有肯定是错的，只是不知错在哪里。自打儿子去深圳工作了，也赐予我不少仔仔细细聆听深圳的静的良机，于是，那不一般的动中的静就浮现在我眼前了。

以前的我不是不用心，因为静藏在各式各样的喧腾里实在不好发现。有些城市的静埋在沉淀里，静的出奇；深圳不一样的。就像海面的不平静一样，她的动是永恒的，静像睡眠中的呼吸，是一会儿一会儿的，是一小撮一小撮静的拼凑。你方唱罢我登场，歇人不歇马。碎片化的静里蕴藏着的是不一般的力量，凝聚着不一般的众志成城，换来的是诠释我们发展中国家的最显著特点——日新月异了。

周末是静的。这静躲在图书馆，书城，书吧，读书论坛里，畅游在深圳读书月里呢。当然，在昼夜不停的港口，高端制造的车间，车流如水的大道，包括楼头瞬间弹射出去的信鸽里无论如何是见不到静的。

有些东西不用拿出来显摆，静在各人的心坎里藏着呢。生活小区里几乎见不到年轻人，不明天就走了，天黑了才回来。这里那里的动静里似乎没他们的份。在没有雄鸡司晨的大都市里，到处是早起的人们。没有比早起更能证明人的勤苦了。生活的力量源于年轻人的激情，好歹，他们已从这座年轻的城市里汲取了坦然面对一切的胸怀、视野与营养。没有了年轻人就不会再有深圳了。眼前身后尽是一幕幕和谐的画面，小孩，花草，小猫，小狗，小鱼，还有老头老太，他们弄不出大动静，那就是静了。这种静折射的是最佳的舞台表演效果，下一刻定会是掌声雷动了。

静藏在灯光摇曳，轻声慢语的一群群，一拨拨年轻人既传统又时髦的爱情里。深圳是座有爱的城市。几乎没有原居民呢。独在异乡为异客，彼此怀揣着像月亮一样干净的心灵，聚在一起，互助互靠，这便是爱的纽带了。离家千里万里，他们能相聚，营造着新家牵挂着老家，老家新家都是家，哪还有两家话可说呢。爱情就在年轻恋人忙碌一天后片刻的互搂脖颈无需言语表达的对望里，他们把日子过成了童话。说童话，就是里面蕴藏着一种超自然的力量，那种专属于年轻人的力量。

深圳的静是韧性的智慧，折射的是她的理性与自信。翻译成老家的土语就是沉住气，稳把住，远离浮躁，不为所动。就像马拉松比赛领跑的或第一方阵的那群人，静埋在他（她）激烈奋搏的平常心里，这颗平常心是伴随始终的，没有了它，静会真消失，一切也就玩完了。不难看出，深圳的静实质是一种远离浮躁的低调，就是我们民族独有的品格——韬光养晦了。低头拉车抬头看路，默默地耕耘，务实地收获，一个小渔村嘛不是……唷！几天不见长大了！初心是发展，唯有心无旁骛。深圳的实践证明，静是真真正正的动的最高境界了。

深圳的静藏在一切一切和谐的画面里。这里没有虚头巴脑，就连窗玻璃上也很少见哈气的。年轻人边走边吃，奋斗在路上、车间与实验室里，老年人牵着隔代的孩子悠闲在公园里，老师学生瞄准的是科学的前沿，各人像高速高效运转的系统里的零件，将静演绎成小小团队一鸣惊人前的沉默，多年努力即将出成果前的压抑，劳累之后的舒适休憩，诠释的是静的本意——一种收获后的安详。

奇怪，静是没有声音，却能听到，也能看到。可爱灵巧的小松鼠向人们展示了这世上最完美或者最高境界的静。从这种静里能看到我们的拼搏奋斗的打工仔。他们都是各地草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漂亮，潇洒，聪敏，时尚，他们像极了车轮上的松鼠，停不下来的；人是论代的，而城市当以百年为计算单位，扳着指头算算，我们的深圳才几岁！其实，深圳像极了一个年轻人，是名副其实的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深圳是有先天的不足的，老家里每年一度的瑞雪兆丰年这里就见不到嘛；不存在绿叶凋敝的初冬，怎见瑞雪兆丰年？遍地常青树，遍地春光，不让冬天到来或许是他们秉承的最好的吉兆了。

好生混吔，人家都在看着咱呢。儿子每次离家都会听到这样的叮嘱，父母把浓浓的乡愁都嵌在临行密密缝的叨叨里；对岸也在看着呢，能让人家笑话？已经笑话我们多少年了！一遍遍的叨叨不完的叨叨。妻子更怕儿子累着。天天微信嘱咐，别太累了，别太累了啊；哎呀，冬天没有暖气咋生活！话语里透出的是那种少奉献，多求回报的母亲对儿子的私心，这是她长期逛商店又想少花钱，又想多买东西养成的。这私心应当保持好，要不然生儿子干嘛呢。看看，不到两年，体重增了近十公斤，儿子舒心呢，还不放心！累并快乐着才是最高境界的享受了，别再扯年轻人的后腿了吧。我这样劝过不少不少回。

无论谁来到了这里，就像枯树浇上了水，一抖擞，动起来了。就连我这个乡巴佬，一下也来了活力。我年轻的时候，常常走路去向往中的博山，一个比小渔村不知大多少倍的地方，路长得走也走不完；去了能吃到面包呢，再长再长的路也就感觉不到累。儿子从肩膀上飞走了，比我强了。他飞向了天空，落在了一个叫深圳的年轻的国际大都市里。地是那样的绿，头顶的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亮；天上飘着风筝，飞着鸽子，耳畔又飘来了熟悉的歌声：“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

此刻，我感受到的是深圳的静的别样的气息。

（此文原载《深圳特区报》2023,7,10）

作者简介：郭文德，笔名末文，山东莱芜人。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家高研班学员。著有长篇小说《哭泣的枣树》（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多次在《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当代小说》《青岛文学》《胶东文学》《大众日报》《齐鲁晚报》《济南日报》等媒体发表散文、小说。曾获首届全国吴伯箫散文奖、山东省作协剧本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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