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李江:82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媒体退休编辑、记者。中作协会员。长篇小说《双面人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加印,获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凤凰网小说转载中长期占点击榜首位。长篇小说《狗聊》由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出版。另:长篇《笑面猴》、《绝色股民》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人狗情缘》获北大方正全国长篇小说比赛优秀奖,《飘飞的蝴蝶》入选全国微型小说作家集第二辑。另写有电影剧本《在那遥远的地方》《老人与狗》《忠犬》《老人与猫》。

长篇小说 (上下卷、共四部集)
《双 面 人 生》连载(三十六)
作者|李 江(中国)
朗诵|浩瀚大海(美国)

上 卷
第 一 部
第六章
(二)
我天天掐着指头算日子,盼归期,在此期间,就是和马大有谈晓芳,还跟他讲了那个排长,讲了那天晚上送他们上火车回兰州后,我如何从县城顶风冒雪地走回青年点去,如何过年时到晓芳家去遭了冷遇。马大有就替我分析,说,“晓芳真是对你没说的,可是,你们这事,悬。不然,为啥她过年后不回点上来?肯定是被那排长给缠住了。”
听了他这话,我心里更没底了。当天晚上,我也失眠了,第二天起来,晕晕乎乎的。马大有见我直打哈欠,问我:“咋,昨晚没睡好?”
我答非所问:“身边那损就是老放屁,把人熏得。”
“不行今晚重换过来?”马大有说。
我回答:“没事,昨晚想了些事情。”
“怪我,不该那么说。”
“你说的在理。我想好了,晓芳要跟我拜拜了,我就去给蹩子当女婿,倒插门!”
“你疯了?”
“我就是要让她晓芳看着心里头难受!”
我几乎是绝望了。马大有的话,老放在我心里,挥之不去。那位排长的身影也一直存留在我脑子里。我反复地把自己各方面跟人家相比,越比,就越灰心丧气。自己简直要啥没啥,跟人家一比,我简直就是个大马猴,人家是白马王子。干活的时候,因为特别的累,也就顾不上想了,可一但有点消闲,脑子就又尽胡思乱想起来。到最后,我越想越觉得和晓芳的事情很渺茫。我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着算来到祁连山里的日子,最后想了一个好办法,在每天歇息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坑,每过去一天,就往里边扔个小石头,盼着回归的日期。
五十六天后的一个清晨,我和马大有装完一车石头,袁老二赶车走后,我们正铲草拢一堆火烤,就发现,东边,在太阳正要冒火花子的晨曦中,有一辆装着麦桔的骆驼车向我们这边走来。我咋看那皮车咋象是我们生产队的。不一会儿,皮车来到了我们面前,可不咋的,就是我们生产队另一个车把式花三。我迎上前去,刚要跟花三打招呼,就听他说:“你看,谁看你来了?”话音未落,从车中的麦垛中钻出个人头来,是晓芳!我惊喜得几乎跳起来,迎上前去,“你咋来了?”
晓芳拨拉掉头上的麦草屑,跳下车来,怔怔地看着我打量半天,眼泪就从她眼中流出来了,问我:“你咋成这样了,象个叫花子一样!衣服上的扣来,咋就用个铁丝拧着?”
我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说:“早就让石头磨掉了。”
我就把我们一天干的活简单介绍了一下。晓芳就感慨,“之前我想你们在祁连山里肯定吃苦了,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苦。”
我不解地问,“你怎么说来就来了?”
花三在旁边说:“队长老乔得到通知,让给大队送粮草来。她知道了,就瞒过老乔,等在村外,自个钻上皮车来的。昨晚上在路上给冻坏了。”
这时候,我方才发现晓芳两个嘴唇都冻得紫紫的,这会儿在寒风中得得得地直打颤,一边说,“我没想到,水利工地会这么远!”
此时此刻,再不用说何任多余的话,我就知道晓芳的心。近两月的猜疑、委屈和痛苦的思念等折磨一扫而光,我马上感觉初升的太阳都金灿灿起来。晓芳这时候,手伸进大棉袄里,摸出一包东西来,还是用她的花手绢包着。我知道她又给我带来了好吃的,静静地等着。晓芳将手绢交到我手中,说:“快吃吧,你和马大有。你们可真是苦坏了。”
我打开来,是十个鸡蛋,还微微热着,带着晓芳身上的体温,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啪啪啪掉下来,打在鸡蛋上。我告诉晓芳,我们每天的伙食除过两个黑面馒头,两块苞谷面发糕,就是一大碗玉米面糊糊。
“那就快吃吧。”晓芳催促我。
我就把手里的鸡蛋往马大有手里放,马大有不好意思地说,“晓芳给你带的。”
我就说,“都一个点的,还分个你我。给我带的就也是给你带的。”
晓芳也在一旁说:“马大有你真见外,把我当成啥了?这鸡蛋就是给你和一凡两个带的。赶快吃,吃完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俩。”
“啥事?”我看晓芳一本正经的样子,问。
晓芳说,“你们先吃,吃过了再告诉你们。”
我和马大有就狼吞虎咽地三下五除二将各自的五个鸡蛋送下肚,急猴猴地问:“啥事?”
晓芳眼睛再一次湿了,转过了身去,轻轻地说,“丁志雄死了。”
“什么?!”我和马大有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口:“为啥?”
晓芳半天不吭声。
戈壁滩上卷起一股龙卷风,风刮过去后,把沙土和柴草撒落在我们的身上和脸上。
我和马大有都惊呆了!
半天,我俩就追着问晓芳,究竟是咋回事。旁边的花三替晓芳说了。花三说:丁志雄是被人用匕首捅死的。原来,我们上坝后不久,其它大队的一帮当地知青到我们点上窜点,有一个家伙看上了晓芳,以后,就有事没事来点上缠晓芳,晓芳挺烦他,可又不敢惹他,那小子就得寸进尺。有一天,别人都上工去了,晓芳留在青年点上做饭,那小子不知咋地事先打探好了,那天下午窜到我们点上来,把晓芳逼到炕上要干事。正好丁志雄上工歇息时,有事情回点上来,听到女生屋里有声响,就急忙闯进去,见那小子强搂着晓芳要亲嘴,上去就对那小子脊背猛踹了两脚。那小子恼羞成怒,骂了丁志雄两句,说“你等着!”就转头跑了。又过了个把月,公社招集知青听扎根农村先进分子事迹报告会,两拨知青点的人在半道的沙滩上又碰上了。那小子先挑事端骂了丁志雄一句,丁志雄回骂了一句。当着各自青年点知青的面,两人都不示弱,就撕把在了一起。丁志雄平时练过拳脚,那小子不是丁志雄的对手,吃了点亏,下不了台,就拔出了藏在腰里的匕首,捅了丁志雄一下,拔腿和他们点的人跑了。我们点上除过丁志雄没有别的男知青,全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反应过来后,急忙把丁志雄抬着往公路上赶。到了公路上,就耽搁了很长时间,等拦了汽车,送往公社卫生院,就一切都晚了。卫生院那天正好还有北京医疗队下来巡回医疗的医生,但北京医生遗憾地摇头说,“准备后事吧,送来得太晚了。”大夫说病人是流血太多流死的!丁志雄可能在路上预感到了什么,一路上,手都紧紧地攥着葛平平的手不放松,嘴贴在葛平平的耳朵上,象在嘱咐着什么……
我和马大有听完了花三的叙述,眼睛里满含着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半天,马大有突然失控地大叫一声:“丁志雄——”就双膝跪在了戈壁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心里清楚,马大有和丁志雄的关系就象我跟蚊子的关系一样。他们是一个街道上玩大的。上坝来的日子里,他还曾给我讲过他和丁志雄小时候的许多往事。说他和丁志雄上学时好得每天上学,他都要绕道去丁志雄家去叫上他一起去上学。丁志雄是在奶奶家长大的。丁志雄的奶奶挺疼丁志雄,也就挺疼丁志雄的朋友。有啥好吃的,给丁志雄的同时,也给他一口。我们谁也没去劝马大有,让他发泄个够。我知道他心里的苦,要找个事由来渲泻。
马大有就那样,跪在戈壁滩上,迎着早上初升的一轮勃勃红日,叫着丁志雄的名字,嚎着。哭声在茫茫大戈壁滩上久久地回荡,听着让人感觉撼天动地的悲怆。最后,他不哭了。我抹掉了自己的眼泪,上前去,扶他起来,马大有甩脱了我的手,说:“你别管我,让我哭个够,我难受,我心里难受啊!”
我说,“你难受,难道我就不难受?总得有个度。你一直这么嚎下去,也不是个事。袁老二的皮车马上就要来了,一看我们没撬下石头,又得x叨叨。”
“让他叨叨!我他妈在这世界上最好的朋友都死了,我还怕他个叨叨!我要哭,你别拉我。”说着,就又嚎起来。那声音,就象是要把腔子都要吼吐出来,撕心裂肺的。鼻涕眼泪全混合在一起,被马大有用手在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地抹得到处都是。
晓芳把她包了鸡蛋的花手绢递给我,让我转给马大有。马大有接过去,擦着眼泪鼻涕。我再一次架他起来,马大有坐在了地上,开始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哽咽,“他奶奶知道了这消息,会咋样……”
此时,整个戈壁滩静静儿的,没有一点儿响动。巨大的祁连山,卧在大戈壁滩上,就象是轻轻地谛听着马大有的哭诉……

特邀金牌主播简介:
浩瀚大海,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播,满庭芳艺术联盟精英主播,现代诗歌传媒2019届金牌主播。NZ国学诗词艺术主播。全民K歌范读导师。曾荣获多次业余朗诵比赛大奖。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