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擒蛐蛐
文/冀学武

家住村头,门前是小街,屋后是农田,庄稼地里有一条通往市区快速路的小道。干地里农活,闻蝉鸣蛐叫,趁早起散步,倒也清静自在。
进入癸卯七月,河北涿州和黑龙江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渐渐退去。可经历大雨后的邯郸,立秋仍在三伏,连日闷热,潮湿难耐。白天,知了有气无力地像老和尚诵经似的浅唱低吟。夜晚到来,庄稼地里、草丛里、窗外的花盆里,怕水忌湿的蛐蛐(学名蟋蟀,促织)异常兴奋地弹翅狂鸣,且步步为营,向居民院里屋内逼进。
夏季开窗睡觉,通风透凉,已是多年之习惯。窗外有个小菜园,蛐蛐与我一墙之隔,以我为邻,以我为知音。路灯初上,按下音响键盘似的,几位大神级的蛐蛐竟毫无忌惮地引吭高歌,此起彼伏,彻夜不休。我真的佩服这类小玩意儿的恒心、斗志和惊人的能量。怪不得唐代诗人白居易先生赞叹:梧桐上阶影,蟋蟀近床声。
这人也是奇怪,没完没了地老是倾听一种声音一首歌曲就会产生逆反心理,美声也会蜕变成噪音。
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仔细认真地听蛐蛐鸣叫,还真的不是一个频率,一高一低,一唱一和的舒缓声,有一种情侣般的交流嘻嘻和愉悦;远处的蛐蛐与近处的蛐蛐分部合奏,含有对话问候加亲情般的鼓励;那几日的下雨炸雷等极端天气,蛐蛐夜间凄楚的哀鸣,音频到低三度,大气不敢喘息似的,使我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酸楚与怜悯。“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蟋蟀一何多,晓夜鸣不已。居然声相应,各为气所使”,看来,杜甫和仇远二位老先生也是常被蛐蛐惊扰和牵情的主儿。
年轻时受蒲松龄《聊斋志异》中促织一文的影响,对蛐蛐我一直抱有神虫般的敬崇。那么小的个头儿,竟能连续发出七八个小时的鸣叫。书上说,蛐蛐利用翅膀发声,左右两翅,一个长着弦器,一个长着弹器,一张一合,互相摩擦,就能发出声音,且蛐蛐还有听器,可分辨是否同伴发出的声音。
前天晚上,我遇到一位不守规矩、越界挑衅的蛐蛐。子时初梦,卧室洗刷间忽然传来蛐蛐的鸣叫声,我甚是好奇,起床开灯,四处察看,竟无半点儿踪影。复卧床榻,那厮又高唱起来。借着封闭较好的瓷砖空间,蛐蛐的鸣叫声竟带有奇妙的水流和弦音,还与窗外的同伴儿遥相呼应,一唱一和,似乎找到了温暖适宜的伊甸园。
可惜,牛蟋蟀遇到了驴脾气。我睡意全无,下床开灯再次观察,逮蝈蝈似的蹑手蹑脚,刚接近洗刷间,刚才得意忘形的那位大神儿,悄然无声,不见踪迹。
再次躺在床上,恨从心火生,怨从古时来。想起明代宣宗皇帝朱瞻基,国家治理的虽不错,偏偏热衷于逗蛐蛐,弄的全国上下大兴捕捉蛐蛐、买卖蛐蛐、比赛蛐蛐、进贡蛐蛐的风气,江南一位地方官员,不惜投资万金抢购强悍蛐蛐献媚皇上,结果家破人亡,给200年后的蒲松龄留下了话柄。
2020年秋季,我路过附近的商城村,竟也见到收购蛐蛐的门店,市里的旧货图书地摊儿,偶尔还能遇到卖蛐蛐的摊主……
蛐蛐得意鸣叫,房主胡思乱想,不觉雄鸡三唱,东方见白。这一夜,与大胆无畏的蛐蛐较量了一遭,真真领教了造物主的公正与偏颇。
翌日,我关闭洗刷间独门,点燃蚊香一簇,三分钟入内,那厮耐不得异味,乖乖出面就擒。定眼看去,这蛐蛐六腿发达,神态威猛,个头儿丰硕,果是“国宝”级战神,若赶上明代宣德年间,我就成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了。文章千古,就此打住。

本文作者冀学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