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欲望(二十一)文/乐天(北京)
《易经》中有云:“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取法乎下,其下下矣。”这几句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但实际上阐述的是格局。
谈到格局,不得不说汉高祖刘邦。“吾翁即汝翁,汝若烹乃翁,分我一杯羹。”这几句话,救了刘邦身后的三十万汉军,堪称经典。
当年楚汉双方鸿沟对峙。项羽要挟刘邦,在两军中间架起一口大锅,对刘邦说,你要是不投降,我就煮了你爹!
刘邦是什么格局?那是要打天下的人。刘邦说,咱俩是曾经拜过把子的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要煮了你爹,到时候别忘了分我一杯肉汤喝。此话一出,尴尬立解。
您说,格局重不重要?
当地有一位有名的老中医。后来俺回去跟同学求证过,他叫赵宽明。
老人家是俺的救命恩人,大恩人!
一天深夜,俺因饥饿过度而昏厥。当这名老中医给俺把脉时,发现俺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
俺爹俺娘跟老先生建议放弃治疗。善良的老先生说,这孩子是饿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放心,还能救回来。
他扒开俺的上衣,取出特制的针灸。
事后听俺爹说,老先生真厉害,他右手拿着半寸长的“一把针”,一甩就是十几颗。他在俺前胸甩了三次,俺的前胸出现了三排针灸。行了几分钟针后,再重复一次这样的动作。同时,还在俺的太阳穴、人中穴等穴位上,也扎上了针。
俺苏醒后,疲惫地睁开双眼,向老先生致敬意。
老人家喂了俺一口水后,问俺爹:“你们家并不困难,怎么会把孩子饿成这样?”
俺爹看看俺娘说:“这孩子嘴刁,就是不正经吃饭。”
老先生笑了笑,背起药箱就走了。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由于洪涝灾害,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人们只能靠国家的救助生存。洪水没有撤去的时候,国家就派飞机投放各种食品和蔬菜。
由于当时中苏关系交恶,苏联逼着我国还债,国民经济雪上加霜。洪水撤去后,国家就用汽车往各村运送救济物资。俺发现,这时的救济物资已经从开始的馒头大饼,变成了海带丝、萝卜干、白菜一类的蔬菜。
家里分得的东西轮不上俺吃,俺就在汽车旁边等着。汽车开走后,俺就捡地上剩下的菜叶菜帮充饥。
后来实在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俺就去猪圈里抠已经沤了几年的红薯拐子(当地人把链接红薯和红薯秧子的植物部分,称为拐子)吃。这东西又骚又臭又硬,难以下咽。哎,没办法,为了活着将就着吃吧。
腹中没有食物,肚子里的一切全乱了套。一天晚上,俺饿得实在难受,觉得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过了一会儿感觉食管里有异感。最后俺从嘴里拽出了好几条蛔虫。
看着手里的蛔虫,当时还真有点舍不得扔掉。现在每每想起来,就恶心得受不了。
晚饭,俺娘熬的棒子(玉米)面粥。今天她态度非常好,俺以为出现了幻觉,于是就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感觉很痛。
她先给俺盛了一碗粥,还一背身在粥里好像放了些什么东西。俺娘催促俺快吃,俺说俺等俺爹俺兄弟回来,大家一起吃。俺娘一瞪眼说:“真是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
没办法,俺只能端起碗来喝粥。俺发现粥里有一块一块的疙瘩,味道十分难闻。俺问俺娘:“这疙瘩是什么东西?怎么有六六粉味?”
“面疙瘩!”俺娘气呼呼地说。
“你吃不吃?”俺娘说着就过来夺俺手里的碗。
……
之后,俺开始头疼、恶心、神志不清……
之后,听说又是老中医来了。
这次老中医说俺是食物中毒。
人们常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形容自己困难时,感恩曾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俺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俺终身难忘。
一次,俺饿得实在走不动路了,就扶着墙站着。这时张大娘从家里走出来,发现俺后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家给俺拿了半块山药(红薯)面饼子。
后来俺从部队回家探望俺爹俺娘,看到两鬓斑白,走路颤颤巍巍的张大娘,她端详了老半天才认出俺。
她说自己遇到了困难,急需三十块钱,但借遍了全村也没人借给她。说着说着,两行老泪就淌了下来。
俺立马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张大娘。激动得大娘一个劲地说:“真是好孩子啊,有出息啦,大娘当时没有白疼你!”磨叨了老半天。
随着自然条件的不断好转,生产队开始了粮食种植。麦子收割后,家家户户都要烙白面饼改善生活。
俺娘也烙了白面饼,号称“千层饼”,里面还放了香油。闻着香香的白面饼,俺垂涎欲滴,巴不得马上就掰一块解解馋。
吃饭时,看到俺爹俺娘和俺兄弟高高兴兴地吃着饼。俺也伸手去拿饼,可手还没挨着饼,俺娘就突然说了句:“少吃点,别撑着!”
俺心里一咯噔,心想俺还没吃呢。俺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俺眼睛盯着满满一盖帘大饼,咽了口吐沫,乖乖地把手缩了回来。
“哥哥”,我刚想起身出门,弟弟叫了俺一声。俺一扭身,发现他把小手里攥着的一小块饼递给了俺。
俺兄弟说:“吃吧!”俺望着弟弟手里举着的饼,不敢接。俺娘说:“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给你就吃吧!”
俺小心翼翼地接过饼,默默走出屋子。
有一年闹鸡瘟,邻居家的鸡被瘟死了好几只。他们不敢吃,就埋在了地里。俺饿得不行,就把鸡刨出来,揪了揪毛,开心地吃了起来。俺想,这要是煮熟了,再放点盐和佐料,可能更好吃。
这种经历,为日后俺在部队野外生存训练考核中,取得优良成绩奠定了基础。
由于没东西吃,俺经常胃痛。
俺娘说这是“心口疼”。村里的赤脚医生说俺是虫(蛔虫)穿孔。总之,众人把简简单单的一个饿出来的胃病,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
赤脚医生给俺拿了“糖窝窝”。当时人们管治疗蛔虫的药,称为“糖窝窝”。因为饿得慌,“糖窝窝”又甜,俺就把三天的药一次吃了。别说,“中枪”的蛔虫不少。可俺的“心口疼”病依然如故。
俺娘觉得赤脚医生看得不对症。就按照她自己的判断,从躺柜里翻出俺爹藏着的六十多度衡水老白干,倒了小半碗,用“洋火”点着烧了一会儿,然后端过来叫俺喝。
俺苦苦哀求俺娘:“娘,俺这是饿得胃痛,不是心口疼。如果喝了这酒会疼得更厉害。”
俺娘说你不懂,喝了吧,喝了就好了。
俺只得接过碗。每喝一口,胃部疼得就像刀剜一样的难以忍受。
俺使劲摁住胃部。心想,有病真不好受。俺长大了,要让天下人少得病,不得病,人人体壮如牛。
俺虽无刘邦之格局,但俺也有为国争光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