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话禅道“无知”
——读几首“东楚禅诗创作研讨笔会”上的诗笔记
鲜 例

清晨,窗外的林中鸟鸣唤醒了一天的开始,时间类似于雕刻家从岩石上敲去的块块碎石,呈现出图像,然后,黑夜又一次来临,从此,图像成记忆。但这记忆并不是图像,它只是印象或是视听觉知留下的痕迹。“禅”是要认识人的本性如“空间”一样,思想和感觉如鸟儿在空中飞翔一般,在此“本心”中来来去去,了无痕迹,是一种“空性”的存在,是在日常中“遇见”的真理。
清风的诵经声
流过竹林
让竹子一节一节地 空
——江晓帆《闻》
这首诗,写得“妙”处,是听见竹之生命成长的节奏,清风一阵又一阵,如“心念“使竹拔节,由实转“空”,因清风养育“空”,竹才在生长。从“创作笔会”展示的系列诗作中看到,许多是寄情山水,道法自然之作,无疑这是发现“禅”的一种传统方式,慧能的思想不是去努力“清净”或“空”掉心灵,而是人能做的不过是“放下心”而已,因为心中无一物可被捕捉,“放下心”就是“放下”在“心”中来去的思想和印象,即不去压制、也不去保存和干扰它们,让“心”回归到一种“无知”的状态。在现代语境下,如何“听禅”,于日常生活中发现禅机,是值得诗人话禅思考的一个问题。禅不是宗教,也不是哲学,它是一种让人获得智慧的生活方式。
那个不停地对看空椅子诵诗的人
把空椅子搬上了屋顶
夜幕下的空椅子
一整夜都在听他朗诵
——林荣《空椅子》
诗中的空椅子,一个日常生活的实用物,在此它背离经验和常识,成为了心灵的容器,一个交流对象,而且被放到至高的位置,诗人朗诵实际是“清空”自我的行为,并不需要椅子真能听懂和接受,最终使自己处在“禅”的状态。当然也可视作一次行为艺术,禅在艺术(包括诗)中的表达会给我们最直接面对它的机会,禅不存在二元性,即不存在自然因素与人为因素之间的分离,人心的建构性力量就像在攀登的时候,是山峰和你双腿一同把你带到高处。也可视作一个行为艺术,仿佛《等待戈多》中的戈多,以近乎荒诞的方式,召唤“希望”的来临,这个希望实质上还是生活在惶恐不安的现代社会里人们对未来潜意识中的希望。
在这次“东楚禅诗”的特展中,以“观物”见禅的诗还有李浔的《位置》——被树叶遮挡的间隙,你看见/时间失去了高低/得到的却是远和近的机会,在生活中“一叶障目”不完全是件坏事。胡晓光的《当一杯茶叶泡得不再有颜色》,通过是、不是、又是的“文字链”,把茶叶在茶汤中的生死之变,非常形象地表达出来,深有“茶禅一味”之感。向天笑的诗《落雪记》让我们知道对这个世界真诚奉献的人,也许才可以拥有这个世界。雷默的诗《七棵银杏》告诉我们时间之线,受自然之力的牵动那些历史节点上的经典事物也将发生联系而变化。曹红燕的诗《让风完成风的事情》写出了风在行进中改变着别物的同时,自己也在改变在完成它的事情,堪称佳作。另外,诗人下午百合的诗《温柔的风》也是在日常生活的活动中发现了禅机,其他一些诗人展出的诗也有各自不同的“味道”。
因此,我认为除了传统意义上,依赖对自然空间的冥想状态,是对佛经、佛事的要义进行解读式的禅修方式,但禅还不只在“山水之间”,我们还应注意到现在一个多媒体传播时代的情形下,各种信息流变得异常的细碎和汹涌,它在充实我们生活的同时,也在破坏和改变我们的生活,阻塞、压缩着我们的生存空间,让我们的心灵变得飘浮失去“定力”,一些人常常莫名其妙地不知所措,一遇事就惊慌,让焦虑伴着愤慨,发出不知人生有何意的感叹。
所以发现“生活中的禅”显得重要,它也许能疗愈我们的精神“内伤”,当你走出一条喧嚣的街道僻入一宁静的陌巷,你是否能见到“禅”;在水泥森林的城市高处,远远的天际线上,你能读到“禅”吗?若是在入夜的大排档,烧烤的浓烟中发现一个人默默地哭泣,为什么?你是否会想到“禅”。其次就是领会到时间和速度中的“禅”,残缺和侘寂中的“禅”,禅不是静止的它还是变化的,且因我们的心而动。我觉得“禅”在现代人心中,日益成为一种重要的“灵魂的稳定器”,如何在人们心中建立这个“稳定器”,或者在它“失灵”的时候,诗人是否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维修工,以诗滋养人心,我想这也许是诗人的一项工作,因为只有诗最接近禅。
2023.7.18
作者简介:

鲜例,1964年出生于汉口。著有自存诗集《一个神秘主义者的低语》,《时间之伤》,《自动素描》,《微甜。银镜之光》,《我总是》和《花环与哀歌:十四行诗》,诗学随笔集《最后的礼物》等。现居武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