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李江:82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媒体退休编辑、记者。中作协会员。长篇小说《双面人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加印,获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凤凰网小说转载中长期占点击榜首位。长篇小说《狗聊》由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出版。另:长篇《笑面猴》、《绝色股民》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人狗情缘》获北大方正全国长篇小说比赛优秀奖,《飘飞的蝴蝶》入选全国微型小说作家集第二辑。另写有电影剧本《在那遥远的地方》《老人与狗》《忠犬》《老人与猫》。

长篇小说 (上下卷、共四部集)
双 面 人 生(连载二十五)
作者|李 江(中国)
朗诵|浩瀚大海(美国)

上 卷
第 一 部
第四章
(二)
夏天里,每天的农活就是反复地给一块块的农田车轱辘转地薅草。等把最后一块田的草薅完,最先薅过的地块的杂草早都又长得漫过了庄稼,就重回过头来接着薅第二遍、第三遍。中间就是给一块块的地里撒化肥。化肥还必须赶在浇地前的一刻里撒到地里去。这样,才能使化肥的功效得到最大发挥。所以,我们白天薅草,晚上常常加班撒花肥。
一天,大家正在薅草,在我身边的李秀萍突然“哇哇”两声,就跑过去背开人了去呕吐。我不知道是咋回事,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我问她咋了。她说“没事。就感到胃里突然反酸水。”
我也没当回事,以为她也和我落下了一个毛病。第二天,她又是那样,我就说你是不是胃有了毛病,应该到大队去看看赤脚医生。她说,“没事,就那一阵,过一会儿就好了。”
一段时间后,薅草时,就见她再不呕吐了。我又问她。她说,“前几天可能是薅草时老撅着的原因,把胃酸泛上来了。”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发现李秀萍身子变得臃肿起来,腰看上去比以前粗了些。一天半夜,我们加班去撒花肥。我抱着个脸盆,脸盆里盛上化肥,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麦田里撒着,旁边就是花蹩子家的祖坟。我瞌睡得恨不得扔了脸盆去靠在他家的坟头上打个盹,实在是太困了,我就走出麦田去,来到花蹩子家的坟眼前。正准备找地方躺下去,却发现黑暗中,有人的说话声从坟头背后传了过来——
“我肚子疼得要命。”女的的声音。
“咋回事?”男的问。
“我也不知道。刚才有一块儿还没来得及撒上化肥水就漫过来了。补着撒时,在水里多呆了一会儿,这会就疼。”
“哪个地方?”
“就是小肚子这。”
“哪,这儿?”
“再下点。你的手刚撒过化肥,不要把我的肚子上的皮肤给摸过敏了。”
“没那么玄。”
“前几天你们男生用化肥袋子做床单,咋也都身上起疙瘩?”
“这会儿咋样?”
“还疼。”
“那咋整?”
“我怀疑我是不是怀孕了?”
“啊?我的天。这可咋整!”
“也不一定。你别背负担。”
“要是真怀了孕,那我俩可就完了。”
“谁让你不听我的。每次拦都拦不住。”
“你也没实心拦我。”
“要是真怀孕了我就不活了,真丢人。”
“千万别那么想,我们想办法。”
“有啥办法,除非去县城医院做了。那样,大家伙就全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那有啥办法。”
“那样我真不想活了。丢死人了。”
“好象听老乡说加大劳动,使劲干重活,就能把它流掉。没事你就便劲地蹦、跳。”
“我试试,看行不行。”
两人说完,绕出了坟眼。我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眯不着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既替马大有和李秀萍耽忧,也庆幸晓芳相对保守,不然,他们两人面对的困境,也会降临在我和晓芳头上—
晓芳毕竟是当地县城下来的知青,在这方面很保守。以前,我也忍耐不住地几次向她暗示过那种要求,她都拿话岔过去。每次,也就是让我摸摸她,再要有进一步的要求,就被她挡住了。就在偷听了马大有和李秀萍在蹩子坟头上干事对话的那一次,第二天,我和马大有蹲在渠沿上谝完之后,我就抓挠起来,后来又看见了花蛋和花花从沙沟里跑出来,心里就更是痒痒得不成。别人都能干,我们为啥就不能干?都是个人,把人憋的。有一天晚上,我和袁老大浇水时,晓芳又去看我。很晚了,我送她回点去,来到半道上的一片沙枣树林里,我搂住了亲她,还把手伸进了她的怀里,摸她的奶子,又硬钻进皮带去摸她的下边。晓芳当时也有点被调动起来了的感觉,低声地呻吟着,还下死劲地跟我亲嘴,就象磁铁石相互吸着那样。可是,当我腾出手来要解她的裤带时,她却突然醒悟了一般,象换了一个人,责问我:“你想干啥?”
我嗫嚅地回答,“想干别人都干的那种事情。”
“那不成,怀孕咋办?”
“大头给马大有说了,说赵埋汰说的,你们女的一个月就来月经前那么几天,只要错开,就没事。”
“不行。他赵埋汰懂个啥,又不是医生。万一怀上咋办,让我还活人不?”
“哪那么巧。马大有和李秀萍都在干。”
“你咋知道的?”
我就把我那天听到和看到的给晓芳讲了。晓芳仍旧捂紧了裤带,“不行,她是她,我是我。真要是怀孕了,光我妈,就会把我骂死。”
“那要等到啥时候?”
“结婚以后。”晓芳坚决地说,“结婚前绝对不行,太丢人了。我们邻居一个女的结婚前打过胎,现在小孩都上小学了,还被人瞧不起,戳脊梁骨。”
我只好作罢。奇怪,晓芳越这样,我越觉得晓芳单纯可爱。
我把在蹩子坟眼里二次听到的马大有和李秀萍的对话悄悄告诉给了晓芳。自此,晓芳对我就更加在那方面防范了起来,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只要我稍稍有那方面的冲动,她就立马从我怀中挣脱出来,厉声道:“想学马大有是不是?忘了我叮嘱的了?”弄得我臊兴兴的。
之后我就感觉,李秀萍的肚子,咋看咋比以前粗了些。
一日,老乔要派我和袁老大的儿袁祁连,跟上袁老二的皮车去县城拉城粪,说是一家工厂家属院里的厕所。本来城里的厕所都是由城跟前的生产队去掏,但这家工厂的头儿跟老乔以前在部队时是战友,就特意照顾,每次让我们生产队去掏。前一天大家知道了此事,丁志雄就吩咐我说去了抽空上看守所看看大头,让做饭的马秀兰特意用白面烙了几个大饼子,其中的两个让我吃,另外的五个给大头带去。几个人又从自己的旱烟纸包包里,匀出些旱烟来,由丁志雄用张报纸包结实用绳捆好了,交到我手里,说:“让大头那损在里边抽去,肯定急得要命。”
放好了饼和烟丝,我把马大有叫出点来,出院门到后墙根下,说:“我咋想这趟你应该去?”
“为啥?”马大有感到莫名其妙。
我说:“你们那天在花蹩子家坟眼说的话又让我偷听到了。”
马大有大惊:“你咋专门跟踪我们?”
“谁吃撑了跟踪你?确实是巧得很。我当时也想到花蹩子家的坟眼里眯一会打个盹的,就听见了。”
“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我是想,你可得当回事,对人家的身体负点责任。跟上皮车进城起粪的机会领上李秀萍去县城医院里诊断一下。要是没怀孕更好,你们心也就放下了,要是真怀了孕,可得认真了。花蛋的媳妇是咋死的?”
“没那么严重吧?花蛋媳妇是让花蛋那二球没节制地弄,x死的。我们才弄了几次,不一定是怀孕。那天她肚子疼是因为在水里呆的时间长了。”
“反正我给你把这话说了,你再去跟李秀萍商量商量。我可不是想把这脏活往你身上推。我是为你俩好。”
“我知道。你想哪去了。我问问她,要去,明天早晨告诉你。”
“明早就来不及了。要问你现在就去问,我等着你。”
过了一会儿,马大有跑了回来,说:“她不想去,知道你听到了我们的事,还把我说了一顿。”
我就再不好说啥,第二天早晨和袁祁连坐上袁老二的皮车,进城去拉粪。进了城,我们来到那家工厂家属院的厕所。袁老二不干活,挽挽鞭梢,拽拽鞍套的,全由我和袁祁连跳到厕所里起粪。将粪起上来后,约能装两车。装完了一车,袁老二就和袁祁连坐上车回村去送,估摸着赶晚上还能回来,将第二车粪拉上,第二天天亮前,就能回村。白天就可以再不到地里干活了,美美睡上一天。袁老二就叮嘱我,现在农村进城掏城粪的很多,别让他们趁我们人不在偷拉跑了。袁老二和袁祁连走了,我到家属院一人家里要了一杯开水,就着把属于自己的两个饼吃了,然后揣着剩下的五个饼去看守所里看大头。我不知道看守所在哪里,问来问去才打问到。去到看守所,问门卫,门卫说犯人们押上去到邻市一个工业区的炼铁工地挖管子沟去了,得等到下午才能回来。我只好在那里等。等了好几个小时,从院里出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门卫和我唠熟了,指给我说,“他是我们的副所长,你问他。他清楚犯人的具体情况。”
我将大头的情况说了,所长回答:“这人前两天已经判过了,被押到天祝石膏矿服刑了你们不知道?”
我从头凉到了脚,问:“判了几年?”
“好象是七年。”
我惊得没跳起来,叫道:“他又没整上,只是帮着了个哨,就被判了七年,也太重了些!” 所长说,“他也就是了了个哨,自己还没来得及整,要不,就不止是七年了!”
我又问赵埋汰被判了多少年,回答说是十三年。我吐了一下吞头,好家伙,就那么一锤子,就得蹲十三年大狱!刘桂花那臭x也太他妈金贵了!我心里骂了一句,替大头鸣着不平,悻悻地抱着那五个面饼子和一包烟丝离开看守所,心里特别地难受,觉得大头实在是不值得。回到那家工厂家属院的厕所前,真它妈的见了鬼,一大堆粪,竟然在我离开的个把小时里,象长了腿般地不异而飞了!我侥幸地希望是袁老二和袁祁连已经来过,见我不在,装了车回村了。可常识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事,县城离村子近三十公里路呢。他们这会儿最多也就是刚回到村子。
咋办?我马上想到了那天晚上批斗袁老大的场面,老乔他不会胡来吧?虽然我爷爷是旧军阀,我爸有叛徒嫌疑,又是阶级异己分子,可我毕竟是一名知识青年,量他老乔也不敢胡来。青年点上的知青们也会替我说话保护我的。想到这些,我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可是,过了一会儿,心里就又嘀咕起来,要是万一……
我心里七上八下,早把从看守所出来对大头的同情忘在了脑后,现在是该同情我自己的时候了。我就诅咒死了那偷粪的:偷啥不成,一堆粪,人肚子屙出来的,也偷。那一车粪,对你们来说,可能并不见得有多重要,可能你们也是顺手牵羊,可它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天打五雷轰的一帮王八蛋!我真恨不得自己屙出一车来!
忐忑不安地将袁老二和袁祁连等来了。袁老二一看光光的地上,问我,“粪来?”
我沮丧万分地回答,“我去看守所里看大头,回来,就发现,它没了。”
袁老二就说:“我看你这回咋给老乔交待!”
我不吭声。袁祁连也不吭声。
半天,袁老二喊道:“还站着干嘛?回球!”
我和袁祁连上车去,坐在条化肥袋子上。袁老二赶了牲口出了城往返回。我头囊在腔子里,想心事。皮车过一道桥时,一上一下颠簸了几下,才把我从沉思中颠醒过来。抬起头来,远处的祁连山阴阴的,太阳早已滚下山。山头上的白雪被几大片黑云遮敝着,下边的山体也黑乎乎的只能看清个大致的轮廓。由于是空车,又是下坡路,马儿跑得格处欢势。我就讨厌开那马来,你把车拉这么快干啥,回去找死呀!我的胃这时候又开始反酸水。自打春天开荒挖坟眼老吃苞谷面饼子,回来后,我就感觉我的胃好象就留下了这么个反酸水的毛病,而且越来越厉害,以前是吃得太冷太热或吃不到点上饿过劲了反酸水,现在是一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心里有点压力紧张了也马上有反应。 马路两旁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地,已经长得有人头高了,哗哗地从我们的车边闪过。
我尿蹩了,请求袁老二停下来,我下去撒个尿,袁老二就说我:“把粪都丢了,还屎尿多得不成。在城里时干啥呢,不尿?”
我不吭声,下车去,钻到玉米地里去。老袁在车上喊,“你那尿水有多金贵,不在路边尿,还要钻到地里去。都几点了?”
我心里骂道:“你他妈猴急个啥?就是爬灰搞儿媳妇,那也得等到晚上睡觉呀!”我撒过尿,真的就不想回皮车上去,要是没有个晓芳,我他妈就躺在这玉米地里,喂了狼拉倒!
上皮车后,袁祁连说话了,“总得想个法子。回去给老乔交待。”
袁老二喊道,“想啥法子。再想也变不出一车粪来,除非我们也去偷!”
我被袁祁连一说,才提醒了,脑子里开始挖空心思地想了起来。最后,我一拍大腿,道:“有了。”
“啥有了?”袁老二问我。
我说:“我们到个前边村子,趁半夜没人,在他们随便那个庄子后边的粪堆上,偷点粪拉回去,和拉回去的那车粪混一混,老乔肯定发现不了。”
“亏你想的出。要是让人家抓住咋办?”
“他们能偷,我们不能偷,不就是一车粪,抓住了能把我们怎么样?”
袁老二犹豫起来。袁祁连可能从他老爹处也听到我跟他爹挺对脾气,也不想让我遭殃,就也帮着劝袁老二。我这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一包烟丝和五个面饼子,忙从怀里掏出来,递上前去,“这包烟丝和这五个饼子是本来去看大头的。没看上,就送给你吧。”
袁老二咧嘴笑了,说:“你张一凡崽娃子还学得挺会来事了。”
我笑笑,说,“以后,我们点上的知青要回城带回啥好吃的了,我不吃,都给你留着。” 袁老二就笑笑说,“没事,啥大不了的事,也不要去偷什么粪了,就空车回。”
“那回去后咋交待?”
“不就一车臭大粪,有啥交待不交待的?看把你们吓的。”
回去以后,就到了后半夜。第二天上班,我忐忑不安地去地里薅草,老乔还背着手到我们干活的地块视察了一趟,果然没有提粪的事。我的心才放在了肚子里。丁志雄几个问我去看大头的事,我把情况讲了。丁志雄一阵唏嘘,告诫我们几个,“以后都自重点,大头就是榜样!”说着使劲儿地用眼睛瞅马大有。
特邀金牌主播简介:
浩瀚大海,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播,满庭芳艺术联盟精英主播,现代诗歌传媒2019届金牌主播。NZ国学诗词艺术主播。全民K歌范读导师。曾荣获多次业余朗诵比赛大奖。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