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董元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理事。
曾入选《当代青年散文诗人15家》。已出版散文诗集《远山也忧郁》（百花文艺出版社）、《黑郁金香》（成都出版社）、《帘卷西风》（中国文联出版社）及长篇小说两部。
2020-2021年出版儿童小说两部：《星路上的公主》、《追蜜蜂的小哥哥》。
曾获第二届“四川省文学奖”、首届“冰心散文奖”。
现居中国四川。
《迷踪鹿回头》连载（七）
作者｜董元静（四川）
第十九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纬弟的手一抖，碰了一下面前的手机，连忙扶正过来时，他惊讶地看见，起伏的花海里，杜鹃丛林的深处，隐现着一位健壮俊朗的猎人，上次也看见过的。于是，纬弟决定同时观看跟踪两处的情景。
猎人腰上别着一个箭袋，肩挂一支硕大的银弓。一支翠绿的竹笛，正贴在猎人的口边。纬弟目测了一下，他和小鹿香眉的距离大约二百七十米，恰好是一支弓箭的射程。然而他并不拿出箭来，肩挂着银弓，他只用那支小小竹笛，吹出了一支悠悠的圣歌：“归来吧！归来哟！归来吧！归来哟……”与此同时，手里又放飞出一串串啼血的鸟鸣：“快快回转！快快回转！当悔改……”
看上去，他比上次心情要急切，他仍然不离不弃。
小鹿和香眉也痴痴地听着。香眉抚着小鹿的脖颈，感觉这时，她回到了遥远的太初，回到了母亲温暖的子宫，直到听见了一句撼人心旌的话语：“要有光！”当一切豁然开朗，她心里也响起了最初的最真的共鸣。
不由自主，她怯生生望向那笛声的源头。啊，她望见了！望见了高贵而挚爱的面影，望见了一双深邃而忧伤的眼神。是他吗？
是他吗？众里寻他千百度，漂泊在一座座城市的夜海，漫游在一场场歌舞的人潮；众里寻他千百度，彷徨在激情燃烧的奏鸣里，踟躇在瞬息万变的商场中。莫非，传说中古老的国度已不复存在？国王的邀请无法兑现？王宫的舞会只能在童话里，在梦境中么？
此时，犹如童话，她看见笛声处缓缓擎起一朵含苞的杜鹃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此时，她也採下一朵鲜红的杜鹃花，举起来，走过铺满鲜红和金黄的斜坡，走过一片片一簇簇热烈的花潮。她似乎要与对方隔空碰杯，与对方隔空对饮和立约了。
是他吗？众里寻他千百度，似乎，眼前便是救赎的太阳。不是吗？含苞的杜鹃花形如敞口的小杯，里面盛满了最深沉最热烈的爱和深情。
花杯与花杯隔空对视着。
“是红葡萄酒！”远远地，她恍惚看见对方的杯口有殷红的葡萄汁流出来，葡萄果汁的幽香也漫过来了。
“对！是破碎的葡萄浆汁，是涌流不息的阳光血液！但，几千年了，怎么那阳光那血液依然那么温暖，那么晶莹，那么新鲜欲滴，仿佛绽放着宝石的光芒，仿佛具有永恒的功效，仿佛就在今天为我而流出……”
没料想，就在此时，香眉脚下的路竟断裂了，对面的杜鹃花杯停在了半途。“快快回转，当悔改！”那句啼血的呼唤震响在空中。而对面的猎人，手掌和脚踝处都有伤痕和殷红的血口。与此同时，她看见自己的花杯中盛满了软弱和污秽，不觉羞愧难当。
“我哪里错了呢？”她疑惑万分，回头问身旁的小鹿。
小鹿已经看见了，连忙指指泉水。果然，泉水的镜子里映出了一些片断：
香眉在往相反的方向寻找，往属世界繁华浮躁的方向去寻找，找向钻石项链的迷途，找向偶像，出卖了自己……
“可是，得到钻石项链我才能出嫁，才能打破魔咒，逃离遗传绝症啊！”香眉委屈地呢喃着。
“你是对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话，“别听猎人的，他想的是猎物！”
香眉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也许是萨先生的吧？但这次，她觉得萨先生说的很贴心。她转身看了看，马上看到一个箭袋闪现在近旁的草丛里。她没有再迟疑，扑向小鹿合为一身。小鹿不能被猎杀，因为那也将是香眉自己的末日。魔头说过的。
“快快逃跑，离开这里，离开猎人，越快越好！”小鹿和香眉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它顺从指令，撒开修长的四腿，一放一合，一合一放，快速逃离翻腾的花海，烧灼的痛楚几乎令它的心破碎了。
纬弟盯着面前的手机视频，扼腕叹息：“那不是猎人的箭袋，是……是仇敌的化身在挑唆！”
纬弟确实看清了，猎人仍在原处。挥舞假箭袋的，是一只狡猾的小猴子。纬弟确定这是猎豹所为，但他突不破屏幕的界限，只能双手
第二十章
机会，还是陷阱？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早上，手机彩铃疯狂地响着，直到把琳琳从恶梦中惊醒。琳琳不情愿地拿起手机，一看是香眉打来的，不祥的感觉袭上心来。她随即按了接听。
“亲爱的琳琳，好琳琳，帮帮我！”手机那边传来香眉急迫的呼叫，“请借给我五万元现金，这是我最后的投资机会！详细情况我发在微信里面了，一定帮我哈！”像蝴蝶一样，飞来了又快速消失，香眉瞬间挂断了手机。
琳琳皱了皱眉头，拉开浅色提花的窗帘，没有看见熟悉的绿荫，夜间梦境的一幕却闪现出来，她拼命摇头也甩不掉：
山崖上，香眉正被一个黑黑的魅影追捕，她飞快地奔跑在荒凉的高坡，如小鹿一样快，可狡猾的魅影步步紧逼着。香眉终于跑到了高高悬崖的边上，她只得回过头，清亮的嗓子里透着惊怕的颤音：“放了我吧，我一定都还给你！”
隔着几米远，那魅影仰面大笑起来，“哈哈，把你还给我就好，来吧！”山风掀起他带波点的长大披风，露出里面枯骨图案的内衣。是魔头吗？怎么又像萨先生？可梦中的琳琳却叫不出声。
眨眼之间，枯骨怪物一蹲，一纵，飞身扑了上去。“不不！”香眉扭过头，纵身一跃，掉下悬崖，浅紫色裙子飘起又落下，远看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琳琳赶快喝了一杯热牛奶，心跳才慢慢降下来。什么是“最后的机会”？她连忙打开微信，找出香眉的信息。今天是假日，她有自己支配的时间。
谁知，微信里的情况又使她的心悬了起来。
香眉说，有人给她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投资瑞士名表”！资料上有名表的照片。由于不是在瑞士购买的，而是海关扣下的一批没有上税的走私货，所以很便宜，每支可以净赚2万。幸运的话，香眉可以拿到10支，出手就赚20万哪！但她没有那么多本钱，正在向朋友们借贷筹集。
琳琳心烦意乱地观看着那些照片。她不懂瑞士名表，可一看那些声名显赫的品牌就眼花缭乱了：什么劳力士、百年灵、百达翡丽、欧米茄、浪琴表心月系列女表……都是高端的！而且即便是百年老店，也是款式新潮，什么蓝气球系列、复古优雅、摩登风姿，不一而足，品质上乘。不仅在平时，也可以在某些职业中使用，比如航空计时腕表，比如在野外，比如在月球上或者海底，这些手表都有作用。琳琳边浏览边想，难怪香眉发痴了。
琳琳不懂瑞士名表，可也听说过，真正资格的品牌是无价的，它是匠心独运，它是艺术珍宝，标注着白金表托，钻石内芯，黄金表链。戴上它的人，不仅是金钱和精致的代名词，是气质风范的代名词，更是权势地位的象征。连她自己都对一款水晶蓝表面迷你型的坤表目不转睛，它在那些赫赫有名的品牌里面孤芳自赏，熠熠生辉。
可随即，琳琳的目光里透出疑惑与惊惧，一道黑黑的魅影正帘幕般快速垂下，遮蔽了所有名表的光芒。难道真相是这样？琳琳眨了眨眼，仿佛香眉依然在悬崖上奔跑，仿佛波点披风的怪物依然紧追不舍。
“是啊，照片不等于真货。香眉屡屡被骗，已经上了多少次当了，这回，很可能接着在同一个地方跌进去，犯同样的错误！知道她借款投资，那魔头会放过她吗？”琳琳醒悟过来，果断拿起了手机。这么昂贵的交易，一定要问清楚。
“好琳琳，别怀疑，我已经决定了，这次是我彻底摆脱萨先生控制的唯一机会！你必须帮我，你和阿姨不是最疼我的吗？机会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香眉几乎要撒赖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什么？是一个尖脸的瘦子亲自来推销，亲自来牵的线？他有海关的人脉？”琳琳听到这里，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肯定你受骗了，他还是萨先生的人！你等等我，我会给你拿出证据来。”但香眉那边挂断后再也不肯接电话了。琳琳依稀看到，香眉的手松开了崖边唯一的树枝，正从高高的崖顶往下坠落！
“妈妈！”琳琳推开妈妈的房门，“请把上次的视频调出来，给我编辑一份。”她火急火燎拉着妈妈，意欲一起阻断魅影的追逼，助力香眉悬崖勒马。
第二十一章
悬崖上的对峙
高高的崖顶。黑黑的魅影扬着波点的披风，穷追不舍，越来越近。
香眉倒退了两步，发觉已经悬空了，收回脚，停在崖边说：“大人！我正在筹款，请再等等吧！”
“不！不！此刻就要！”风魔般的吼叫步步紧逼。
突然，吉他手插进来了，乐队队长插进来了，迎往香眉。魅影立时退后，幻做一团模糊的雾霾。
“香眉，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了一圈，幸好有手机号码定位软件帮忙……”两人喘着气说。
“我要的钱呢？我要的投资款呢？我现在就需要！你们看到了我发的微信信息吗？带钱来了吗？”看见吉他手和队长都空着手，香眉急了，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追问。
“香眉，你冷静些。那是一个骗局！我们仔细研究过了，也调查过了，海关答复，根本没有截获过瑞士名表，没有这么回事！”队长耐心地解释。他和吉他手与香眉一同到了南方F城，在同一家歌厅里，每周有两次合作。
“有啊，就在他的披风里面！”香眉指着前面。那团迷雾在变幻，在升高，在披风里抖动着照片上瑞士名表的光晕。
两人回过头，可除了灌木丛生的山坡，什么也没有看见。悬崖之险，要逼近了才能看见。至于魅影，原来在另一度时空。
“有也一定是假的！是赝品！是别国仿造的！里面根本没有钻石，没有白金黄金……不值钱，买了就上当了。”吉他手有些着急。
和队长一样，昨晚吉他手收到信息，感到很可疑，但还是答应，一定帮忙给她钱。但与队长一核对，发现有诈，就没有汇钱，想不到香眉今天又打电话给他，他说立刻来面谈。香眉不依，几分钟追了一百多个电话，坚持要钱。
“你们不能见死不救，不是说好春天来了，一起复活吗？不是答应患难与共吗？”香眉梦呓般说着。
“那是真正的机会才能去‘投资’。”队长认为香眉要做的，连投机都不算，分明是假的，骗子在抢银行啊。
“你们说谎！骗人！”香眉看着前方别人都看不见的魅影披风，确认自己是对的，开始歇斯底里了。
“他们没有说谎！香眉，是你受骗了！”刚刚乘车赶来的琳琳喘着气接道。
“琳琳？你来了，”香眉惊讶地问，“你也不帮我呀？那我不活了……”她跌进陷阱不回头，还大声威胁着。
“我来就是要帮你认清真相的，”琳琳掏出手机，在几个人面前调出了妈妈设计的那一款米粒3隐形机器人发回的资料，“你看看那位‘海关有人脉’的联系人是谁？是不是他？”于是萨先生和尖嘴猴腮的瘦子下属密谈的视频出现了，只可惜声音小了点，“这是上次设计哄你去拜药佛的密谋。”
“这能说明什么？”香眉并不服气。上次的“大叔”乘乱溜走了，所以没有取得口供。
“他与萨先生是一伙的呀！这就是证据。他们串通一气，他早认识你。说不定，上次骗‘月光’歌厅张总经理的也是他。”琳琳很有把握地说。
“萨先生又不是坏人。”想不到，香眉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们实在不帮我，那我就去找萨先生借钱。”香眉掉头要走。
琳琳吃惊地怔住了：香眉犯病了吧？怎么如此一意孤行，没有理智呢？
说时迟那时快，队长和吉他手拦住任性的香眉，似一根长长的枝条托住掉下悬崖的娇弱花朵。他们觉得让她去找萨先生借钱危险更大，无疑是饮鸩止渴。
“萨先生一定会借给我的，”香眉拼命挣扎着往悬崖下面跳，好像下面有巨大的吸力。琳琳觉得很荒唐，她分明看到，悬崖底下有萨先生布下的网罗，慌忙上前帮着扶住香眉。
“萨先生手里有你的钻石项链，他怎么会借钱给你，让你脱离他的控制呢？除非他设了新的圈套。”吉他手试图开导她。
“我借到钱买到货，出手了就可以还给他。而我赚了这笔利润就能赎出我的钻石项链了！”香眉尖着嗓子反驳，“不要拦了，我的钻石项链快要到期了！我必须赎出来，那是属于我的幸福！”
这时，紧挨着香眉肩膀的琳琳又看到了她脖颈上的那条项链，银链子还是那么老旧，葱翠的祖母绿宝石明显黯淡了许多，可还是那么牢固，垂在她浅紫的裙边上，像四滴绿色的眼泪。
接着出现的一幕使琳琳惊呆了：悬崖下面的深渊里，雾气腾腾，雾气里隐隐浮现出一个身影，看不清面容，但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是一个可怜的病人。似乎来自远古，散乱的头发一飘，一飘，脖子上拴着一条长长的粗重锁链，呻吟着呼救！而她的下面，似乎还有影子在不断浮上来。
琳琳立即挪开目光，她已经明白了，就是一条锁链，锁住了病魂，锁住了生命，锁住了可怜的疯人们，在地底某处深深的囚牢。多少个世纪了，挣不脱啊，斩不断！哭泣声隐隐约约，穿不透厚重的地壳。这条锁链就是遗传基因的魔咒！而出路只有一条……
悬崖边上，无形的链子拽着香眉往下跳去，而队长和吉他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臂不放，琳琳也帮忙拼命往后拉。香眉重又回到悬崖之上。
“香眉，别急，我们大家给你凑钱！”吉他手无可奈何，他知道萨先生那里不会松手，一定有阴谋。但为了救香眉，只好先答应她。
“走开！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要自己挣！”香眉忽然举起不知什么时候拾起的尖尖的石头，砸向吉他手，接着，又往下狠命的一划，吉他手的臂弯上出现了长长的一道血口，鲜红下滴，点点晶莹，迅速流到单薄的衣服上。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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