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欲望(十七)
文/乐天(北京)
“大事看能力,小事看态度,琐事看格局”。这是俺在某部委工作的兄弟说得话。俺觉得挺有道理。
这个小村子,宗族冲突比较厉害。
后来,宗族冲突演变成了激烈的派性斗争,而且随着国內各类政治运动的发生,不停地演绎着斗争形式。
宗族冲突,起源于什么时代,源于何事,无从考证。
一开始是两张一崔三个阵营,崔姓人少势孤,逐渐与另一个张姓结合,形成两大对立的阵营。
从“四清”也就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始,逐渐演变成派性斗争。一九六六年,十年政治运动开始后,这个村的派性斗争愈发严重。
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演变成两个宗族的剑拔弩张。而且一派的头头是村支书,另一派的则是大队长,大队长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会主任。
一开始,两派不停地派人去公社和县里上访,要求上级支持本派,撤销另一派的村干部职务。时间一长,公社和县里也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互相诋毁和伤害。
得不到上级支持,他们就自己组织社员大会。两派群众互相辩论,辩着辩着就发展成了肢体冲突。再后来双方就动了棍棒,然后抢占制高点。从互扔砖头瓦块,到使用自制土枪互射,好生热闹。
俺爹俺娘也没有闲着。尤其是俺娘,祭出了当年对敌斗争的“撒手锏”。她站在高高的房顶上,左手叉腰,右手举着她在抗日战争中留下来的望远镜,仔细观察对方动态,不时下达指令。俺站在远处,欣赏着她的“杰作”。心想,这是又找到“用武之地”了呗?
俺爹俺娘的行为,没有改变这个家庭在村里的威望。却给俺惹了不少麻烦。俺爹给俺落户口时,虽然把俺的年龄改小了好几岁。但俺的身魄,远不及小俺五六岁的同伴们。
由于连家人都不待见俺,外人更是以取笑和戏耍俺为乐子。好像谁要不骂俺两句,不打俺一拳,就在别人面前矮了三分。
那个年代,两派的大人斗,两派的孩子也斗,而且花样出奇。他们每派出一个代表,输了的打“野小子”一个耳光,赢了的打两个。俺想,这是外星逻辑吧?
“野小子”,是俺兄弟出生后,村里个别人给俺起的新名字。暗喻俺是没人收养的“野种”。我去,世界上有俺这种家庭和身份的“野种”吗?
俺爹俺娘明明知道这些事,但在俺受到他人侮辱后,从未给俺出面讨过说法。俺反而从他们的眼神中,察觉和读出了他们的快感。
俺想起了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俺觉得,人是不是应该有点格局呢?相煎也不至于这么“急功近利”吧!
俺每天都被两派中,这群熊孩子打得鼻青脸肿。
俺跟着“师傅爷爷”已经练了十多年武功了。师傅去世前,曾拉着俺的手教诲俺,练功应首修“武德”。“武德”就是品行,就是明了大是大非,决不能对同胞出手相伤,否则就坏了规矩。
这些孩子羞辱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虽然民间有“从小看大,三岁看老”的说法。俺觉得,他们的格局没跟俺在一个档次上,俺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再说了,一群“小屁孩”,他们懂什么格局?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一个叫张宗华的青年报名参了军。
张宗华有一身的好功夫,三五个人到不了他跟前。身手好,作战勇敢,又有文化,进步很快。没多长时间就入了党,从班长升到排长、副连长、连长。
战斗中,张宗华不仅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而且懂得战术,指挥灵活。
在一次渡河战役中,担任主攻任务的几个连,被敌人猛烈的炮火和正面部队的顽强抵抗,压得抬不起头来。眼看总攻时间就要到了,再这样打下去部队伤亡惨重。
师长叫来张宗华,命令他担任主攻任务总指挥,可以指挥和调动其它部队,必须在十分钟内突破敌人防线。他向师长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他用步话机下达命令:要求五分钟后一营左侧迂回,二营右侧迂回,三营和侦察连正面出击,炮兵营饱和式炮轰敌军火力点和压制敌军炮火阵地。
战斗打响后,敌人在我志愿军新的战术面前,乱了阵脚,纷纷向后撤去。我军趁势夺取敌前沿阵地,并向纵深出击。
战后,张宗华被志愿军总部评为一级战斗英雄。
庆功会上,张宗华没有如愿。而是接到了志愿军总部的回国命令,和几十封举报他及他们家各种问题的信件。
受到类似举报而复员的,还有抗美援越战争中的崔科信,他已经是某部特务营长。还有陈双喜,某守备师副团长……
有人曾粗略的做过统计,这个村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短短几十年中,不下二三十人“被下放”、“被复员”回乡。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宗族冲突和派性斗争的牺牲品。而造成这种后果的手段很简单,用当地人的形容就是“写黑信”。
俺明白。 这个村的大多数人,还是非常理智的。只有极个别的少数人,有一个共同的嗜好,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更不允许别人比他好。
虽说宗族冲突的起源,大家都说不清楚。但俺经过认真梳理发现,矛盾的起源就是由“利益”二字引起。
相传明太祖时期,一位官员因躲避朝廷追剿,更名改姓举家逃难至此。那时,这里还是一片盐碱地,荒无人烟。
后来,家丁兴旺,村子也有了一定规模。
但兄弟之间,为分家起了纠纷。宗族之间的冲突,就一代传一代,日趋激烈。
“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存,不见当年秦始皇。”想想清康熙年间,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英“六尺巷”的典故,俺都为村民的格局感到脸红。
真是羞煞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