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李江:82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媒体退休编辑、记者。中作协会员。长篇小说《双面人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加印,获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凤凰网小说转载中长期占点击榜首位。长篇小说《狗聊》由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出版。另:长篇《笑面猴》、《绝色股民》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人狗情缘》获北大方正全国长篇小说比赛优秀奖,《飘飞的蝴蝶》入选全国微型小说作家集第二辑。另写有电影剧本《在那遥远的地方》《老人与狗》《忠犬》《老人与猫》。

长篇小说 (上下卷、共四部集)
双 面 人 生(连载二十三)
作者|李 江(中国)
朗诵|浩瀚大海(美国)

上 卷
第 一 部
第三章
(七)
袁老大将掉进麦草堆里的几个土块捡了扔出去,又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来,取出旱烟袋,倒进去些烟丝丝,拧把两下,卷好了,问我,“你也抽一根?”
我说,“我不抽烟,你知道。”
“抽一根吧,冒着,我慢慢地把村子里的一些个稀奇古怪的事倒给你听。”
我来了精神头,接过袁老大递过的烟卷来。一会儿,他也为自己又拧好了一只,我们两个就点上了,懒懒地躺倒在麦草铺上,听他娓娓道来。
袁老大说:“花蹩子年轻时当民兵连长,他爹又在合作社里当社长,所以,神气得不得了。那时候国民党整天吵吵要反攻大陆,我们虽然处于大后方,可是,民兵也常常组织训练。训练时,经常将队伍拉到大荒地去,说是为了适应艰苦的环境,一去就是十天半月。队伍里不光有男民兵,也有不少女民兵,蹩子就在大荒地里把花花妈的肚子给搞大了。为了不让人发现,花花妈采取了各种办法往下打孩子,往下身灌辣椒水,用枪托捣肚子,大运动量地训练,可是,都没成功,孩子生命力很顽强地钻出了她妈的肚子。当时,上边特恼火,让你去荒地里训练,没让你训练个孩子出来,就查是谁给怀上的。其实,也很好查,没用多费劲,花花妈自己把蹩子供了出来。上边勒令他们马上结婚,所以,蹩子是先当爸后办婚事的。待办完婚事,小孩都半岁了,还不会叫不会笑的,他们才发现不对头,赶紧抱上上医院,大夫就说那孩子在怀孕其间脑子受了损伤,天生愚呆。”
我一阵唏嘘。唏嘘过后,我感慨:“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夏天里有时都不穿裤子满村的跑,也不是个事。”
“可不咋的。所以蹩子头疼得很,恨不得快快将她嫁出去。”
“谁要呀!”我喊道。
“嗳,还是有人要。你看象花蛋这样的,急得疯了似的,可又穷,不就瞄上了花花。”
“可他那是解心慌,真让他娶,他未必乐意,谁愿意娶那么一个傻子当媳妇。”
“唉,你还是不了解农村。娶这样女子过日子的多了,总比一辈子打光棍的强。”
我又唏嘘地直摇头。
“你别摇头,人逼到那一步了,你就得那么做。娃子,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岁数,有些事情你才能真正明白了。”
过了一阵,我就说,“说点别的轻松点的,这个话题挺沉重。”
“你说,说啥?”
“村里人都说袁老二家的孙子不象爸倒象他爷爷。难道那孩子真是他妈跟他爷爷乱搞生的?” “那还能假。”
“是咋回事?”
“那年袁老二的儿子袁平娃刚刚结婚后被派上祁连山里修水利,蹲下抱一块石头时,太圆太滑了,娃子没抱住,哧溜地从手中滑脱下来,自己也屁股撅到地上,石头就压在了裆里,把卵子给压劈了。娃子被送到医院里住了回院,出来后,一阵子新娶的媳妇不干了,闹着要回娘家去,回去后就闹着要离婚,袁老二提了厚礼左劝右说才把媳妇重接回来。当时大家觉得这媳妇虽然被袁老二接回来了,但走只是迟早的事,袁老二他是白花钱,儿子下边使不上劲,他当爹的再给亲家提多厚的礼屁用不顶。可是,那媳妇自打回来却再没闹着回去,而且之后,没多久,肚子就大了。有人看见那媳妇在院子里跟老公公打情骂俏的,精神头还挺足,袁老二老婆也不管。”
袁平娃自从出了那事后,不但声音变细,腰板变弱,胡须退去,说话也奶声奶气起来,而且人也变蔫巴了。一次干活时,花蛋欺负平娃,“呔,平娃,你晚上和你媳妇还睡不睡一个被窝?”
“你管球得宽!”
“你那玩意现在管用不管用?”
“管用不管用也不用你管!”
“你媳妇晚上是不是和你爹挤一个被窝?”
平娃就一轱辘起身来,和花蛋撕把到一起,扯了半天,谁也没把谁摔倒,平娃就扔开花蛋,坐在地上气虎牛斗的样子。花蛋就嘻皮笑脸地逗平娃,“跟你耍个玩笑,看把你气成那个样子。你得感谢你老子,不然,你媳妇早扔下你跑了。”
大家就哈哈哈一阵笑。花蛋在村子里既贫又赖,出了名的二球,谁都奈何他不得。平娃打又打不过花蛋,就愤愤地说:“看我回去告我爹。”
花蛋就不以为然地道:“去就去,谁怕。就怕你不敢去。”
……
今天浇的是一块很大的田,可在晚上好好踏下心来睡上一觉。所以,我和袁老大唠得猛欢势,一直到睡意上来。临睡之前,袁老大不放心,说,“走,我们俩再到后沙梁那边去看一遍。我总觉得不踏实,那段沟沿不怎么结实,要是在那儿冒了水,就没办法收拾了,沟里的水全都要放到下边的沙滩里去了。”
我就起身和袁老大一起去看水。袁老大有个手电筒,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只靠它了。来到那条昴梁,他一边照,我一边弯下身子细瞅,看沙梁上有没有渗水。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一切都挺好。我又用铁锨将不放心的地方拍实了,又沿着地埂巡视了一遍,两人才回来。躺在地铺上,袁老大问我:“还想不想唠了,想听了,我再给你说说袁老三家的事情?”
我说,“我困了,明天晚上再唠吧。”
“行。”
我们就睡了。半夜里,我正做着梦,梦见别的点的知青来到我们点上窜点,看上了晓芳,要跟我打架,我正着急着,被捣醒了,袁老大在叫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去看一遍沙梁?”
我揉揉眼睛,有点儿不耐烦:“睡前看得好好儿的。没事,把人困的。”
“嗳,还是看看,看看睡着就踏实了。”
“我困。”
“那你睡着,我去。”
袁老大就爬起来自己拎着手电走了,我咋好睡着,只好也爬起来,跟上去。来到沙昂梁上,细细地用手电照了一会儿,袁老大吩咐我在沙梁上不放心的地方,又倍了几锨土,拍硬实了。又沿着沟沿地埂巡视一遍,这才回来,说:“现在睡,多踏实。”
我瞌睡麻糊,心里怪袁老大太神经,明明好好儿的,非要去折腾一趟,搅了我的好瞌睡。我急猴猴地躺下去,很快,就又睡实了。又一个接一个地做梦。不知啥时候,感觉又被老袁捣醒了,我又揉开了眼睛,很不耐烦,问:“咋?”
“我咋听后沙梁有声响?我们过去再看看。”
我竖起耳朵听听,道:“老袁你神经,哪有什么声音!”
“你再听。”
我又听了一阵,说:“风吹树叶子的声音。”
“是吗?”
“绝对没错,睡吧。把人困的。”
老袁就也躺了下来。我又睡了过去,
又一次被捣醒了。这一次,我被捣疼了,正要发作,埋怨老袁,只听老袁大吼,“不好了,沟梁倒了!”
我还有点不相信,袁老大早都扔下我,没魂地跑了。我赶快拎着锨跟屁股过去看。远远我就听到了咕咚咕咚的声音,我心里也咯噔一下,吓得几乎瘫在地埂上,心想,坏了,沙梁真的倒了!等我来到后沙梁处,我的眼睛就几乎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水把沙梁已冲开半米宽的大口子,而且豁口在急速地扩大,一切补救措施都显得无济于事。袁老大还在那里使劲地往豁口里扔土。见我来了,急忙吩咐我,“赶快去把我们铺的麦草用草绳子捆了背来!”
这也不失为一个亡羊补牢的办法。我就急急跑回去,将地上的麦草全划拉了,用原来捆了麦草的草绳捆好了,背上去,来到后沙梁处。此时,袁老大已经不知从哪里划拉了几条粗细不等的枯树枝子,拦在了豁口处,见我背来了麦草,急忙吩咐我将麦草小心地置入豁口处的树枝前,水还在往豁口处灌,但已经见缓见小了。袁老大说,“要再有个什么东西堵上就好了。”
我急中生智,说,“把我们的铺盖拿来堵上?”
老袁叫道,“嗳,好办法,赶快去取!”
我二回返回头去,到睡的地方,将袁老大的被子,我的被子和晓芳的军大衣全拿了来,听着袁老大的吩咐,全塞进了豁口处,水流总算被截住了。袁老大又吩咐我,“赶快往上扔土!”
我们俩就拎了铁锨急急地铲了旁边的土往豁口处扔。那料想,我扔出去的一锨土正好压在一个主要拦着麦草和铺盖的树枝上,树枝被打斜了。袁老大急忙伸出铁锨去拦,可惜没拦住,树枝被冲得顺流而下,顿时,豁口又被重新撕开。我们俩使出吃奶的劲往豁口里不停地扔土,可是,已经是回天无术。豁口越拉越大,最后将沙梁全部拉断,三四米的大豁口中,水流湍急而下,挺他妈壮观!我和袁老大的铺盖与晓芳的大衣都被冲到了下边的沙滩里,但两人都顾不上去捡,呆呆地看着漫滩的黄水,傻傻的了。半天,袁老大绝望地喃喃,“这下可咋给老乔交待。这下就不只挨顿骂就能过去……”
此时,东边的天色已开始发白。远处,祁连山最顶尖山峰上的积雪已经染上了早晖,和还有些被黑幕罩着的田野相比,显得格外的耀眼,亮闪闪象一把锋利巨刃。下边褐色的蜿蜓起伏的山体轮廊也渐趋清晰起来,似一条卧躺在大戈壁上的狰狞巨蟒。
“日它个奶奶,咋这么快就天亮了!”我平生第一次诅咒开白天,害怕它的到来。
袁老大长长地哀叹了一声,拄着铁锨,绝望地蹲在了沙昴梁上。我能感觉到他那一声叹息的份量。瞅着满眼的黄水,远处那淹在沙滩中的铺盖与晓芳的军大衣,和身旁那大大的豁口,我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凉,开始胃里剧烈地反开酸水…… 
特邀金牌主播简介:
浩瀚大海,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播,满庭芳艺术联盟精英主播,现代诗歌传媒2019届金牌主播。NZ国学诗词艺术主播。全民K歌范读导师。曾荣获多次业余朗诵比赛大奖。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