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李江:82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媒体退休编辑、记者。中作协会员。长篇小说《双面人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加印,获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凤凰网小说转载中长期占点击榜首位。长篇小说《狗聊》由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出版。另:长篇《笑面猴》、《绝色股民》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人狗情缘》获北大方正全国长篇小说比赛优秀奖,《飘飞的蝴蝶》入选全国微型小说作家集第二辑。另写有电影剧本《在那遥远的地方》《老人与狗》《忠犬》《老人与猫》。

长篇小说 (上下卷、共四部集)
双 面 人 生(连载二十一)
作者|李 江(中国)
朗诵|浩瀚大海(美国)

上 卷
第 一 部
第三章
(五)
我就开始跟上袁老大在村子里浇水。浇水的活挺熬人,白天晚上连轴的转。每天从饲养场里背两捆麦草,在要浇的地头,找块软和背风点的沙窝铺上,晚上钻进去困觉。还不能睡实了,得时时警觉着,水要钻透了仰坝或是漫过了田埂,那就闯下大祸了。渠里的水都是从祁连山顶的雪融化后流下来的,给每个公社每个大队每个生产队都是有定额数量的。为个水,公社与公社、大队与大队,村子与村子间,经常起矛盾,甚至几十口子搅和在一起打架,背着行李卷儿到县革委会门口“上访”等。我们刚插队后没几天,就让老乔派上说,“你们刚来,有些活我还不好安排,先去上访吧。”就跟上村里的一大伙人,到县革委门前上了一次访。县革委会的人一看知识青年都来了,好家伙,就给我们大队多拨给了几百立方米的水。春天里的水更是贵如油,不能有半点的马糊。所以,晚上整得人神神经经,稍一听到哪儿有点响动,就感觉是不是倒坝了,从麦草堆中钻出来去瞅一回。往往也许是野兔子在跑或是风把田野里的啥给刮响动了。返回来刚躺下迷糊着,这块田里的水可能又浇满了,需要倒了仰坝去浇下一块田。田大了还好说,能浇个两三小时,让人也能睡上一觉,如果哪天晚上遇上的尽是小块田,你甭想睡觉了,折腾你一晚上。遇上个刮风下雨天,那就更糟了。晓芳的棉军大衣让我带去晚上盖,几次遇上晚上下大雨,被雨浇得湿湿的,拎都拎不起来,半新的大衣半个春天过去,就从半新变成了旧的。白天吃饭也是我和袁老大换着吃,地头上不能离人,所以,也常常吃不到点上,回去后,饭都凉了。点上的女生要给我再热一遍,我饿得猴急,也怕又点锅灶的让做饭的女生麻烦,就那样冷冷的吃,我胃反酸的毛病就更加经常化了。
一天,月亮很明,天也不太冷,也正碰上浇一块大田。我和袁老大稍稍放松了些,两人仰躺在麦草铺上,眼睛数着天上的星星,欣赏着远处祁连山蜿蜒起伏的壮观景色和山巅上泛着柔光的积雪,闻着袁老大嘴里喷出的旱烟味儿,瞎闲聊,感觉也挺惬意的。聊着聊着,就相互问起了两家的情况。我就把我爷爷的爷爷到我爸的经历,简单给他叙述了一遍——要是以前,我是不会给他讲的,可是,自打夏治保训过我后,知道别人都陆续知道了我的家庭背景,也就对别人没密可保了——在这之前,就是那次晓芳硬叫我出去到渠沿后的第二次出去,我就坐在渠沿上,把我从小从爷爷嘴里听到的从祖爷爷到太爷爷又到我爷爷直到我爸的情况全给晓芳吐露了。袁老大也把他祖上的脉络给我捋上一遍,两个人就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盯着天上的星星发感慨。我说:“我爷爷那时要是跟上马步芳跑到台湾去,现在会是个啥样?”
袁老大也感慨,“我老爷子你说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地积攒个什么球家业!他倒早早一撒手去了,弄得他的孙子现在都跟上背黑锅,不好活!”
我就问袁老大:“问你一句话,如实回答,你都这么大岁数,可以说是黄土埋脖子上的人了,你临离开这个世界时,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
袁老大想都不带想地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临闭眼前能给我娃袁祁连说上个媳妇。可是,我家的这成份,谁家愿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看样子,这个愿望是死也达不到了。一想到我娃得打一辈子光棍,我这心里就……”
袁老大嗓子就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两人就无语。他吧咂吧咂吐他的旱烟,我数天上稀疏的星斗,心里沉甸甸的。我就联想我跟晓芳的事情,假如她家中知道了我家的情况,会是个什么态度?心里就凄惶惶的。半天,袁老大就又反问我,“那你呢,娃子,你的最大愿望是什么?”
我说:“我还真没好好想过。”
“人总得有个念想。”
“没有。”我说,“就是有,也没有你那么清楚明确。”
“你就随便说一个。”
“咋好随便。随便了就不是最大的了。”
“你就想想说一个出来。”
我想了一会儿,说,“要非让我说一个,那就是能香香地吃一碗肥猪肉。”
上次晓芳带回的那半饭盒肥猪肉真是太香太香了,到现在我都还记着它的味儿。
袁老大听了我的话,半天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娃子,你还是岁数太年轻了。”接着就又补了一句,“罗晓芳晚上有事没事老找你来,我看她对你挺实心眼的,你可别不上心,难得呀。看紧了。”
我就再不吭声了。
突然,袁老大说,“我咋听着花蹩子他家坟头那边有动静,是不是仰坝窜水了?”
我竖起耳朵来听听,说:“没有呀。”
“嗳,有,我听得真真的。”
“聊得正好。”
“不行,我得去看看,回来再聊。要是仰坝倒了这块地浇不上,明天老乔不骂你他骂我。”
我就说,“你躺着,让我去。”
袁老大就嘱咐我:“去看仔细了,马糊不得。”
“好的,”我说,从麦草铺中钻出来,去到花蹩子家的坟圈里去看虚实。还没走到,我就真听到了动静,可是,听到的不是水声,而是人的声音!这声音我熟悉,好象是一男一女发出来的窃窃私语声。我明白过来是咋回事,好奇心使我多了个心眼,放轻了脚步,绕了个圈接近了上去。我借着高高的沙沟梁做掩护,得以靠得他们很近,才抬起头来张望——天哪,我看到马大有裤子褪到膝盖处,露出两片大屁股,在月亮下,泛着白光。女的竟然仰躺在个蚊头上!起初我没认出她是谁,因有马大有在遮挡着。正在猜测,她开口说话了,声音随风飘过来,我才辨出,是李秀萍。我的天,只知这两个平时关系好点,一个给一个做饭时挑水,可关系发展得如此迅速,都进入了最实质性的阶段,我却还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也确实,自打狗之后,就常常被分上跟四类分子干活,跟点上的人接触一下子少了,特别是浇水以来,常常跟他们几天都打不上个照面,也难怪我对点上的事情孤陋寡闻。我猫起耳朵来仔细听——
“在哪?咋找不到。”
“再上来点。”
一阵嗦嗦声后:
“还是摸不到。”
“哎呀你真笨。”
又一阵嗦嗦声后:
“找着了。”
传来马大有哧哧的喘气声。
“哎呀,轻点,我疼。”
“我也疼。你再上来点。”
“人家腰撅得难受。” “要不你再往下躺点?”
“腿旁边有马齿苋,把人扎的。”
“我拔了它。”
“别拔了。快点来。”
“我也扎。”
“快点,我害怕,坟里头有死人。”
……
我悄悄地放轻了脚步从原路上退了回去。袁老大躺在那里抽着旱烟问我,“有情况没有,咋去了那么长时间?”
我回答“没事,两个野猫在闹春。”
袁老大一轱辘翻起身来,“咋个没事,猫最爱乱扒乱搔的。我去看看。”
我急忙拦住了:“没事,被我早撵跑了。”
特邀金牌主播简介:
浩瀚大海,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播,满庭芳艺术联盟精英主播,现代诗歌传媒2019届金牌主播。NZ国学诗词艺术主播。全民K歌范读导师。曾荣获多次业余朗诵比赛大奖。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