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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洲，浸润着杜牧浓浓的诗意
◎ 红榜作家 资深报人 卢发生
杜牧(803-853)，唐京兆万年(今西安市)人，晚唐著名诗人、散文家，尤以七绝见长，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唐武宗会昌二年，即公元842年春天，杜牧在比部员外郎兼史馆修撰任上外派为黄州刺史。彼时黄州郡治，即今之新洲邾城。
倘若没有杜牧，那时的新洲该是何等的寂寞？就如淅沥的细雨中，没有油纸伞的古朴，从而缺乏一种古诗的典雅；如长长的小巷里，没有一架紫藤萝，从而缺乏一种绿意荡漾的清新；如举水河边，没有如烟的细柳，从而缺乏一种滨河古城的娇媚。
那时的新洲，称齐安郡，是幸运的，在长久的沉寂之后，迎来了青衣飘飘的杜牧。城南烟树，也是幸运的，在长久的冷寂之后，又重现了“晴梢锁空翠，繁荫蔽朝旭”的美艳。 那时的新洲，一定是寂寞得久了，寂寞得连举河的水也泛不起一点涟漪。龙潭夜月，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浪漫。四顾云台，望不见春机葳蕤。鄂东采莲的曲子，已经凋谢在寒冷的池塘里；楚汉争霸的战鼓，已半入江风半人云，渺茫难寻了。至于战国的陶鼎，汉代的铢钱，柏举大战的深沙折戟，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湮没于尘土。当然，包括当年衡山国的皇宫，齐安王的王府，连同那时的管弦乐丝竹，宫伎歌舞，都隐入历史的硝烟中。
新洲，太寂寞了，寂寞成一池浮萍，连红叶也舞不起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杜牧来了。在清明时节前后，嫩草如诗的日子里，一匹马，一袭长衫，外带一支笔，踢踢跶跶走过丝雨武湖，走过“云薄细飞残照雨”的仓阳岗，走过“半缕轻烟柳影中”的倒水河；举起杏花村的佳酿，饮醉了清明时节，饮醉了自己，也饮醉了唐诗。
齐安郡的夜晚，月光如昼，桂香如梦。秋来的新洲，依然山温水软，草木含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齐安，就适宜于洒脱地生活，诗意地游走。小杜，深得齐安三昧。春风十里，柳丝飘飘，有哪一缕春风，美得过齐安？有哪一处女儿，轻浅一笑，婉约过齐安？
当诗人漫步齐安时，多少丝管，多少弦竹，在夜月下悠扬；多少忧伤，让一个沉沦历史的书生，怆然泪下。
确实，唐代的齐安偏安一隅，乃荒凉之地，“出语无近俗，尧舜禹武汤”、“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的杜牧由京官出为黄州刺史，无异于贬谪，其抑郁、苦闷的心情可想而知。初到齐安的几首诗，无不坦露、排泄着他的这种心情。
《自遣》诗云：“四十已云老，况逢忧窘余。且抽持板手，却展小年书。嗜酒狂嫌远，知非晚笑遽。闻流宁叹吒，待俗不亲疏。遇事知裁剪，操心识卷舒。还称二千石，于我意何如。”那种看透官场的黑暗浑浊、人事世态炎凉的愤懑情绪暴露无遗，以至要效仿阮籍纵酒佯狂，避祸竹林，随俗俯仰，能屈能伸。
诗人并不想隐居入齐安山水，诗人并不想在二十四桥的箫音中沉醉。“城日晚悠悠，弦歌在碧流。夕风飘度曲，烟屿隐行舟。”这些美妙，也不能让诗人沉醉。所有的音乐，所有的云烟风月，并没有遮住诗人的眼睛。 “ 竹浊蟠小径，屈折斗蛇来。三年得归去，知绕几千回?”
诗人站在四顾亭上，站在凤凰墩上，日日凝目而视，翘首企盼，在等待着一个时代的到来。诗人总是心有不甘，在晚唐的夕阳残照中，遥望着太宗所开创的盛世，万民同乐，百国来朝。可是，诗人失望了，心冷了。天边，夕阳西下，一片暗影茫然。
七绝《齐安郡中偶题二首》还是弥漫着这种情绪，其一：“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其二：“秋声无不搅离心，梦泽蒹葭楚雨深。自滴阶前大梧叶，干君何事动哀吟？”杜牧的这两首诗仍然跳不出苦闷的压抑，以至扭曲了秋景、秋意的美好形象，“秋声”搅，“楚雨”深，“绿荷”恨，“梧叶”吟，一连串的哀愁、幽怨脱口而出，好不凄婉、落寞!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叹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泪沾衣”。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诗人终究是想明白了，天子脚下，除了认命，还想咋地？轻轻叹息一声，定格在齐安的烟雨中，他的诗作也变得轻松起来。
如《齐安郡后池绝句》：“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景色是那么美好，语言是那么欢快，已经不见了初来时的那种心情。
如《题齐安城楼》：“鸣轧江楼角一声，微阳潋潋落寒汀。不用凭栏苦回首，故乡七十五长亭!”这时应该是思乡心切，而非在苦闷中挣扎。
再如《兰溪》：“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这里既有以景抒情，更是怡景怀古。
还有《江上偶见绝句》：“楚乡寒食橘花时，野渡临风驻彩旗。草色连云人去住，水纹如縠燕差池。”完全是一幅诗情画意，愉快的心情溢于言表，似乎他已是齐安的主人了，那个羁旅迁客的“杜牧”已不见了。
“云容水态还堪赏，啸志歌怀亦自如”。从此，江南，收容了一颗漂泊的诗魂，也收容下一片灵秀，一片浪漫。
在齐安为官，杜牧一定是风度潇洒踌躇满志的。因为，他终于寻到了自己心中美的极致，诗的栖息地。
在新洲行走，杜牧一定是心情舒展气宇轩昂的。因为，长久的失落后，他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和安慰。 “半晴高树气葱笼，静卷疏帘汉水东。云薄细飞残照雨，燕轻斜让晚楼风。”
齐安，安慰着诗人。诗人，沉醉于齐安。
杜牧若在，决然忘不了齐安。
今日齐安， 可曾冷落了杜牧？
2021年2月15日·仓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