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李江:82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媒体退休编辑、记者。中作协会员。长篇小说《双面人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加印,获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凤凰网小说转载中长期占点击榜首位。长篇小说《狗聊》由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出版。另:长篇《笑面猴》、《绝色股民》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人狗情缘》获北大方正全国长篇小说比赛优秀奖,《飘飞的蝴蝶》入选全国微型小说作家集第二辑。另写有电影剧本《在那遥远的地方》《老人与狗》《忠犬》《老人与猫》。

长篇小说 (上下卷、共四部集)
双 面 人 生(连载十九)
作者|李 江(中国)
朗诵|浩瀚大海(美国)

上 卷
第 一 部
第三章
(三)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两个月。每天回来,我都是又累又乏地躺在炕上去,再不想起来。大家也常凑过来问我些开荒队上的事,我也不愿多说,慢慢地他们也就不多问了。晓芳一次约我我不出去,二次约我我又不出去,最后,晓芳实在忍不住了,一天傍晚,冲进我屋子对我说,“张一凡,你今天再累,也得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我看晓芳生气的样子,只好爬起身来,跟她出了青年点院门,我问她,“有啥事要问?”
晓芳只是不理我,继续往前走,我只好跟着她。一会儿,来到村头外的那个水渠边,晓芳才回过头来问我:“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盯着看了一眼那块架在渠沿上的窄水泥板,回答:“记着。”
“记着什么?”
“我们第一次拉过手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忘了它呢。”晓芳狠狠地望我一眼说。我不吭声。
半天,晓芳话软下来,轻声问我,“开荒队的活是不是挺苦的?”
我违心地说,“还可以。”
“可以个啥?我又不是没听别人说过。”
“你听到啥了?”晓芳半天不吭声。
我心里沉甸甸的,晓芳肯定是知道了我每天都在扒坟眼,挖死人。
沉默一阵,晓芳说:“我向队长要求了,去开荒队,我不怕累,我也不怕挖死人,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可是,老乔不答应我。”
我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转过头去。 晓芳看见了,上前来,将自己的小手绢掏出来,递到我手中。我接过去,抹着脸上的眼泪。晓芳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你还是应该想开点。你看看,点上知青,谁也没对你咋样,过去对你是啥现在还是啥,而且还对你更好了。你咋就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一回到点上,就闭着个嘴,跟谁也不多说话。”
我知道晓芳指的是啥,她不过不直说出来,怕我不好受罢了 。
晓芳接着又说,“我看准的是你这个人,没看其它的。以前我对你咋样,今后仍对你咋样。心放得宽宽的。我还是那句话,天大的事,还有我在呢。”
我一下子就蹲下身子,手捂起脸,呜呜大哭起来。晓芳忙制止了:“这里离村子太近,别让人听见了,不好。”我才止住了哭。
晓芳这时候才从身上又摸出两个鸡子儿,塞到我的手中,说,‘吃吧。下午就给你煮好的。现在都凉了。”
我接过鸡蛋,说,“又让你给我花钱。你也不是有多少钱。”
“吃吧,我们俩还客气个啥,还要分个你我。”
我说,“我们两个一人吃一个。”
“不,你都吃了。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我知道再让晓芳也不会吃的,就说:“那我就留起来,等明天中午了再吃。”
“那也行。”晓芳说,“我们回去吧,呆的时间长了,让别人看见。村里的人已经把我俩的事传给我妈了。”
月光下,我随晓芳回点上去,当晚的月亮还和我与晓芳第一次从基建队回村时的一样,皎皎的,一会儿从云层里跳出,一会儿又跳进云层,象个顽皮的孩子。我俩的身影,长长地留在身后,时不时地交叠在一起。不过,那时是暮秋,此时是仲春。
第二天,在荒地上干活后中午吃饭时,我破天荒地没有离开去,而是掏出了晓芳给我的那两个鸡蛋。我也要让他们羡慕我一次!
也许那天是心情高兴了,干起活来就觉得没有以前那么累了,而且有点忘乎所以,在搬一块大石头往架子车上抱时,一不小心,一块石头从车顶上滑落下来,正好砸在我的大脚趾头尖上,瞬间,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被砸的脚趾尖传导到全身,我抱着脚尖叫一声就蹲在了地上,疼得半天呲牙咧嘴上不来了气。待疼痛稍稍缓解之后,我脱下鞋来,又脱下袜子,就发现,大脚趾夹盖被砸裂了,趾头被砸扁了。渗出来的血虽不多,但染到了袜子上,和着泥土。几个人上前来,关切地问我咋样。我呲着牙回答:“特别疼。”
“咋办 。也没有药水和包的东西。”
我说,“可能过一阵儿就会好些。”
他们就继续干他们的,我抱着脚坐在地上呻唤。一会儿,夏治保过来了,问我:“咋了,蹲在那里不干活?”
我说:“我的脚被石头砸着了。”
“砸得轻么重?”
“挺疼。”
夏治保就再没说什么,对那几个说:“你们得干快点,几个小队的进度就数你们慢。”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我不好意思让别人干,我坐着,就试图起来重新去往架子车里抱石头。可是,我刚一起,脚尖就又一阵钻心的疼,我只好又坐了下去。
当天晚上回去,大家伙见我一拐一瘸地进了点,都急忙围上来问我咋了。我说是干活时没小心让石头砸了一下。丁志雄就问:“砸脚上哪了,疼吗?”
我回答“大拇趾,特疼。”
“要不要我们陪你上大队找赤脚医生?”
“不用不用,去也就是上点药包一包。我能扛。”
丁志雄就吩咐蚊子:“还站着干吗?去问问她们女生谁有红药水赶快拿过来。”
我说“去找玉霞,上次就是她找来的红药水。”
蚊子就去找了。不一会儿,一伙女生就闻风而来,将我包围了。让我脱了鞋看被砸的地方。我说“我的臭脚丫子有啥好看的,怪恶心的。”大家坚持了要看,特别是晓芳,已眼睛湿湿地欲上前来帮我脱鞋。 我只好将鞋脱下来。大家一看,都哇了一声。特别是女的,有两个还捂上了眼睛。晓芳一下子就掉下眼泪来,抱了我的脚心疼得啥似的。
这时候蚊子和陈玉霞两人抱着找到的药水和不知从哪里掏来和撕来的棉花与布条,进了屋子。丁志雄要接过去,陈玉霞说:“还是让我来。”
蚊子笑着说,“得得,你也别抱,还是让罗晓芳来。你那水平,上次给张一凡包的那头,成了人民公敌蒋介石,把我们一见没吓死。”
玉霞就给了东西让晓芳包。晓芳为我上药,包扎,一伙人全围在周围指指点点。这个说药水直接往脚尖上倒,那个说应该倒在棉花上再敷到脚趾上,这个说光缠一个大拇趾,然后将布带拉到脚后跟结疙瘩,那个说应该把几个趾头全裹在一起了包,让大拇趾少受压迫,弄得晓芳无所适从。丁志雄就推开晓芳,接了过去,说:“谁都别说,看我的。”结果,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脚给我包扎好了。
大头在旁来了一句,“真是驴多了跳,人多了闹。一个脚趾头,你说这么包,他说那么包的。要是遇上个其它大事,还不嘈嘈成啥球样。”
蚊子就说,“主要是晓芳下不去手。你看刚才她的手,都在抖!”
马大有就说:“罗晓芳是太在意张一凡了。”
听了大家的话,晓芳的脸红了,没反驳,借口洗手,躲了出去。我心里甜蜜蜜的,立马感到脚尖不太疼了。
等大家嘈嘈一阵散了去。大头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烧了的土豆,焦焦的,这会儿从腰里摸出来,递到我手里。
我问,“哪的?”
大头说,“甭管哪的,吃吧。”
一股香味儿钻进鼻子里来,我接过来,香香地咬了一口,才想起来,说:“两人一起吃。你咬一口。”
大头笑笑说,“你吃吧。就等于是我还你上次偷吃的饼子。”
我说,“你倒挺会算计的。”又想起了什么,问:“老实交待,是不是从刘桂花那里整来的?”
大头捣我一拳头,“你个狗损,给你吃还挖苦我。早知道我就不拿出来。矛盾了半天呢。” “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看场的赵埋汰给的。”
“把啥都往赵埋汰身上推。上次打狗的事,明明是听刘桂花告诉你的她在公社看见了我,也说是赵埋汰嘴里说的。”
“你爱信不信。场房子里的地上天天拢一大堆火,那火里烧土豆可好了。我每天都去他那儿。你信不信,我这会领你去看?”
我说,“赵埋汰的土豆又是从哪弄的?”
“从地里偷拜。”
我一边啃土豆,一边问,“赵埋汰是不是还常去刘桂花家?”大头知道我问话的意思,眨巴着眼睛小声说,“埋汰这一向不敢去了。”
原来,开春的有一天,就是我拉回土豆籽种回来的那天,赵埋汰烧了几个土豆夜里钻刘桂花家去。没想到,他前脚刚进去,把土豆给刘桂花放在炕上,哄着刘桂花正给他解裤带,却听到后院墙咚的一声翻进个人来,埋汰吓坏了。以前俩队长来时都是从院门进来,等刘桂花去开院门时,他就提着裤子早从后墙根翻过去跑了,今儿个是咋了?一时没了主张,瑟瑟地提着裤子束手就了擒。进来的是老乔,倒对他没咋样,只是在赵埋汰屁股上踢了两脚,喝道:“还不给我快滚,你也跑来凑热闹!看我不把你撸了打发到开荒队上去挖坟,还让你养足了精神头来嫖!”
埋汰吓得提了裤子就没魂地逃回麦场,心里忐忑,老乔肯定要把他看场的轻闲差事给撸了,还要治他。没想到,几天过去了,老乔再没找他,也没撸他。埋汰心里吃不准,大头去时,就让大头给其分析。大头其实是惦着地上火堆里烧着的土豆,就颠来倒去地帮赵埋汰反复推理分析,最后大头给赵埋汰得出的结论是:“那天老乔并不是为了进去堵你,而是为了去堵花蹩子。不然,为啥老乔只是骂了你两句,过后并没撸你?这就说明你并不具备和他竞争的实力,只是象猫狗一样,瞅他俩的空档叼着偷吃一口罢了。人家老乔并没把你当回事。只要你以后再不要去钻刘桂花家就行了,屁事没有。”
经大头一摆乎,埋汰心里方踏实,马上给大头在灰堆里抛土豆。大头一边啃着赵埋汰递上的土豆,一边卖关子,“你以后有解不开的心疙瘩,尽管问我。我保证替你分析得准准确确的,不让你吃亏。”
埋汰就连声感激,大头就见天晚上去场房子里吃埋汰烤的土豆。一天,埋汰就给大头诉苦:“妈的,下边蹩得不成,你说咋办?”
大头就说,“你跟老乔申请,换你去看牲口圈,问题不就解决了。”
埋汰还没反应过来,问:“咋就解决了?”
大头一边啃土豆一边说,“去扒驴呀!”
埋汰就拿挑火棍来打大头,“妈日的,吃老子的,还糟践老子!”
大头一边躲一边说:“谁糟践你?一小队的乔老六,不就是那么干的?”
“可他就为这被批斗,还判了个破坏生产罪。”
“那我就没办法了。除非你重去嫖刘桂花。”
“我就是这么想来着,可是又实在不敢去。上次老乔骂了的,要是再让他兑上,那我就非被撵去挖坟不可。”
“那都是轻的。”
“你看看,能有个啥法子,帮我把这个急给解决了。你不是对刘桂花也馋兮兮的嘛。”
“谁馋兮兮的?你埋汰少栽赃陷害。自己吃不上,就拉上个垫背的。”
“得得得,别在我面前装蒜了。刘桂花又不是没给我说。”
“啊,她给你咋说的?”
埋汰学道:“那损婆娘真也是不要脸,那天我和他整事时,我嫌她不洗脸,她反着埋汰我邋塌,说,‘告诉你,知识青年都不嫌弃姑奶奶,把你鼻邋涎水的,我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还嫌弃开我了。嫌我不洗脸了下次你就不要来。’我一听,她说的不是你还能有谁?”
大头就脸红了,心里说,好个你刘桂花,真也是,给你反复交待了的,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又吩咐埋汰道:“埋汰你可要嘴紧,我们青年点上的人已经有人怀疑我了。”
“那有啥。怀疑就让他怀疑去。”
“没啥倒也没啥。可是,总不大好。堂堂一个知识青年……”
赵埋汰骂出了口:“球,你以为你是个啥了不得的主?为啥叫你们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们是接受教育来了!你跟刘桂花搞就对了,这叫跟贫下中农结合在一起了,是上边提倡的。你懂不懂这个理?”
大头摸着脑门子半天,才若有所悟,“埋汰你说的倒也是。可我过去,心里就一直迈不过这个坎去。你说说,凭啥刘桂花就只能让他老乔花蹩子睡,不能让咱俩睡,这是谁定的规矩!”
“就是,这你就绕到正题上来了,我今天跟你商量着,就是以后怎么跟刘桂花继续的问题。” 大头就跟埋汰细商量起来,商量来商量去,就决定,以后把刘桂花引出来,在场房子里干事情。一人干时,一人就在外边放风,这样,一次就把两人的心慌全解决了。
没想到,他们想得好,不如队长老乔算得好。后来还是让老乔给发现了,弄出个震动全村的大丑闻来。
——以上的这些,都是事发后埋汰与大头经不住打供出来的。

特邀金牌主播简介:
浩瀚大海,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播,满庭芳艺术联盟精英主播,现代诗歌传媒2019届金牌主播。NZ国学诗词艺术主播。全民K歌范读导师。曾荣获多次业余朗诵比赛大奖。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