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蛙""坐井观天"都是比喻,意思是目光短浅,闻见遍狭,谁能真的坐到井底下看天呢?我曾有过一次。
我的家乡,十年九旱。20世纪60年代初的那几年,除1963年发大水,印象中几乎旱情不断。人民公社的社员们,在生产队的组织领导下,要与天斗,抗旱夺丰收。谈何容易,白茬的大田里,暄土一踩到脚背,一锨下去不见湿土,社员要在干土里种庄稼。离井近的地块,还能靠井水点种,离井远的地块,只能靠天。井,也不是现在的"机井"、"钢管井"。家乡的老井,是人工从地面往下挖的能取水的深洞,洞壁用砖砌成,井筒子好似几何课本里讲的"圆锥台"状,底大口小,有三、四丈深,人、畜饮用全凭村子周边的几口老井。
每逢抗旱的时候,男女老少围着一口老井,担的、抬的,有说有笑,有打有闹,挺有意思。可是干不多大一会儿,就把水汲干了,没水就没法干活,抗旱播种也是干一阵儿,歇一阵儿。
社员集体干活儿,只有分工明确,才不会窝工。抗旱种田,要有专人用井绳从井里往外提水,壮劳力担,半劳力拾,还有在先前梨好的沟里刨坑的,有往坑里舀水的,然后才是点种的,培土的。水是关键。
有一次,井水快要汲干的时候,提水的人把水桶掉到井里了。井绳上拴上铁钩子,打捞了一会儿,也没捞上来,趁井水没涨上来的时候,决定选一个小孩下井捞水桶,我个头小,分量轻,下井成了我的事儿。
几个壮劳力把两根井绳分别拴到我大腿的根部,我两手搂住井绳,站在井台上的人就紧攥着井绳往井里顺。
刚下到井里就感到一股冷气,把我打了个透心凉。随着井绳的下降,井台上人们的说话声就渐渐小了。"井里可冷哩!"我也试着大声说了一句,回音很重,并且走了调儿,让人害怕。等下到井底,接近水面了,阴森森,冷飕飕,浑身起鸡皮疙瘩。井底咕嘟咕嘟的声音,是井眼在冒水。我一手把井中的水桶抓住,迅速系到我大腿根部的井绳头儿上,"好了"我大声往井口喊,同时抬头一看,啊!天哪,像一只白色的盘子,我好像被装进一个瓶子里,井口大有瞬息合拢之势。刚下井时有些害怕,现在反而更加恐怖了。随着井绳的上升,我看见天也在逐渐变大,像盆、像伞……
报纸上曾有则消息,说河北农村有4000万人饮用上了自来水,占农村人口的73.4%。我的家乡早几年就用自来水了,农田也全是机井浇灌,那种三、四丈深的老井早已被填埋,成了历史,"坐井观天"的体验,估计永远也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