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电话!你家里的!”半夜听到生活老师的敲门声,急叫声,李启振赶忙起床。李启振知道父亲一定是去世了。
接完电话,李启振的泪水不停的流下来。他没有在父亲病重的时候照顾一天,而父亲对李启振是多么的爱啊!父亲用健壮的体格,饱受摧残的心灵,支撑着一个家庭。他是四个孩子唯一读出小学,而后乡里最早上大学的几人之一。父亲也很为他自豪。如今,父亲在临走前唯一不能见到的就是李启振。姐姐说已经定了父亲封棺的时间,下午五点左右。也许还赶得及看父亲最后一眼。
荡海市没有直达百山县的车。天亮后,李启振打电话向王校长请假,又急忙赶到教室,在黑板上交代学生这几天应该做的事情。
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学生给李启振打了手机。因为李启振也住在学生宿舍楼,加上夜深人静,墙是隔板,李启振接家里的电话时,有的学生已经听到了,还有的学生听到了李老师的啜泣声。
学习早自习到了教室,知道方老师回家了,所以找时间打了电话。
“李老师,你要早点回来呀!”打电话的女生带着哭音,旁边也还有同学,把李启振感动了。
李启振两个月和他们朝夕相处,加上学生和李启振都是寄宿在学校。学生第一次离开父母,李启振是第一次一个人来到他乡。
李良振到了乡下老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封棺的时间已过了一小时。方格终不能见父亲一面。李启振难过的是自己离开家乡仅三个月就失去了两位亲人。他为自己在两位老人临死前都没看一眼而遗憾。也许是天意,李启振当年大学毕业回乡任教,想的就是让父母安度晚年。
人生如梦,十五年后李启振却非离开家乡不可。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东西在呼唤: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你难道一辈子就在这小县城吗?李启振走的那年,有不少老师调走,也有不同意调动而被自动离职的。李启振属于后者。他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个性非常明显。很多东西喜欢自己做主,就是中学时的两次转学也是自己操办的。不管是从重点中学到普通中学,还是普通中学到重点中学,父亲都没有干预过。
按照习俗,当天夜里要守灵。灵柩放在马路边,李启振希望自己能在父亲的灵柩旁度过最后一晚,姐姐兄弟都要求来守灵。于是路边生起了篝火,大家随便聊了一些。李启振觉得夜色是多么的寂静,闪闪的火堆引起了他的回忆。
他在这里读书、砍柴、打稻谷、捉泥鳅。故乡的记忆是多么的清晰而又模糊。看着周围黑乎乎的群山,他感到哪里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是和小伙伴们砍柴,看着自家的柴,一堆堆地高起来,他总感到无比自豪。
他是村里最早的大学生,那时跳出山沟吃皇粮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农村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如今李启振和伙伴们一样了。伙伴大多依旧在山里耕种,他走到外面也很难说清楚追求的是什么。工资?个性发展?还是孩子的未来?还是寻找曲折跌宕的生活?寻找真正的教育?是,又不完全是。
故乡是山是凝重的,又是清秀的。四季常青的松树、竹林、杉林以及杂木林,给人永不衰败的感觉。
李伟华国画
他想起小学毕业那年暑假,随父亲到离家二十多里外的那片森林里“钩松香”。用锋利的钩刀刮去松树的外面皮肉,让松树脂流下来,下面用一个竹桶接住。
早晨,穿行在结满露珠和蜘蛛网的小路中,他用一根小树枝扑打开路。到松树林后,时而和父亲一起,时而兵分两路。那种“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感觉虽美,但有时“噗嗤”一声,白鹭从树林中飞起,会让你虚惊一场。
父亲说有一次听到老虎的吼声。李启振就想,如果碰见老虎,我马上爬到松树上,据说老虎不会爬树,咬树又会让它的牙齿粘上松脂,无法再咬了。现在想来不知是否太天真了!
李启振感受到大森林中的知了叫声和小村旁叫声是不一样的。小山村有听到“知了”声而抓知了的快乐,因为有玩伴。而森林中有时与父亲同路,有时要单独勾松香。毕竟大森林中,一人独行,还是有些胆怯,那鼓噪的蝉声,感觉已成为一种陪伴,一种壮胆。
现在永远见不到父亲了。
东方渐渐光亮,新的一天开始了。今天是父亲安葬的日子。
早晨他和亲人们一起往山上抬石头做墓门。墓地是父亲自己选的,在村后的一个小山冈上,周围的村庄尽收眼底。父亲似乎要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热爱这里的一草一木。
晚餐时,做儿子的要向“八仙”(抬棺的人)敬酒。“八仙”有两桌(包括吹吹打打的)。李启振一向敬重乡亲们,父亲的丧事乡亲们也尽了很大的力。他读书时乡亲们也给过不少帮助。他平时是不大喝酒的,更少向人敬酒,可是面对乡亲们,他决定两桌八仙一人一大碗啤酒敬过去。也许是父亲在天之灵的保佑,两天没有合眼的他,竟然没有一丝醉意。连他自己也觉得好奇怪。
第二天,方格回到县城的家,住了一夜,即赶回了学校。
李伟华国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