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爱,汉江汇入了长江
陈永祥
1.
看牙齿,先拍片,用机器扫描,传到电脑上,再看,残缺的牙齿,一颗颗露出丑陋和狰狞的真容。
美,能用一双美的眼睛就够了,就被发现。丑却不能,丑往往是埋藏深的,深到细胞组织里面,表面一层是皮肤,涂了化妆。
要用CT发现。
用CT,或用探伤仪器,这样的一种科学方法论,无疑是唯物的。
但我情愿活着唯心,并以此自慰。
2.
我固执地认为,故乡是唯一的。有第二个,或是第三个,那也是二房或三房,是妾。
树叶的故乡是唯一的,不飘落其它,就算是作为枯黄、颓败,也宁愿腐烂,把自己的身体沤进根里。
萝卜的故乡没有选择,是坑。
田禾喊过故乡,他是大冶人,把大冶放大了,喊出的故乡是祖国,音域有了广度和高度。
要是他一口气再喊出第二个、第三个故乡来,明显就用情不专了。
3.
公交车是米袋子,到站,松开了口,一群群人钻出来,像氢气球,各飞各的。
一群群人奔米袋而来,排队钻进去,系紧了口,送到下一站。
不断地到站,不断地到下一站。
不断地放飞,不断地又被系紧。
4.
题目:母亲的爱情
汉江
汇入长江后
便隐姓埋名
以长江的名义
奔向远方
这与我的母亲
嫁给父亲后
多么相像
这是新世纪诗典推出来的一首诗,作者海默。口语吗?口语!但诗的意境、意义和意思都藏在了文字的背后,包括音律节奏。有诗意的,加上有生活经验的人群,读一遍,就能嚼出味来。在诗上,这或许就是“事实的诗意”。
但口语诗确实鱼龙混杂,不小心就变成了口水,降低了诗的门槛。好诗,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过,这首诗明显有大男子主义。那天一家人围着吃饭,每次说到一件好笑事情的时候,我快八十岁的老妈,含着筷子,笑歪在我老爸的肩上,几次都这样。
像汉江汇入了长江。
5.
得了一种病,不打针吃药,光喝酒,于是约了老石和老夏。
席间,当他俩个告诉我都得了和我一样的病的时候,趁不注意,我连干了三杯。
说,好酒!实在是好酒啊!
6.
诗歌是不可解的,它用意象、魔幻设置了重重机关。如果节奏是阶梯,沿着它抵达到入口的话,这入口也是悬浮在背面,需要摸索和轻叩。
诗歌的多向性,是白天里的暗道,还是属于不可预测的一部分。
诗写者听命于诗歌,有时也身不由己,像女诗人后乞突然从人声鼎沸,八珍玉食的长长的餐桌边闪身出席,难于预料地掏出一张纸条,手机贴紧耳朵,像给人通风报信,念道:
题目:黑色的燃料
谁点着一根火柴靠近
我就通体燃烧
7.
工人村原来有一处煤炭经营部,打蜂窝煤,卖给周边的居民。大黑子的爷爷每天要把蜂窝煤码到板车上,堆起来高高的,拖到一门。工人村到一门有四站路距离,桃园村到六号山那段有长长的坡,他爷爷得费全身的力气,肩膀上的绳子快勒进肉里,才能上了那个坡。我们那栋楼里的细伢和大黑子都一般大,刚到上小学的年龄,大黑子经常把我们叫到一起,躲在桃园村的坡下,等他爷爷拖着板车过来。快上坡时,我们都矮着身子跑过去,躲在板车后面推板车上坡,上了坡,大黑子马上又指挥我们溜走。
大黑子爷爷那时的成份是地主,我们不知道地主是什么意思,以为就是拖板车的。当时拖板车的多,见到拖板车的,我们就“地主地主”地叫,习惯性上前帮忙推。那时候把人都分成份了:地主、恶霸地主、富农、贫农、中农、上中农、下中农、工人、摊贩、小业主、资本家……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时兴戴军帽已到了末期,但还时兴“抢”,抢有“面”、“玩味”,大黑子在六号山,也是我们小时候帮他爷爷推板车的地方,抢了顶军帽,正碰上了“严打”,被叛了无期。
再见大黑子,是在黄石武商广场刚刚建成的时候,有多少年了?广场上灯火灿烂,唢呐声声,彩球飘扬,他身边带了个女人。
那女人不好当面说,真丑!比他坐牢前的女朋友差远了。
8.
开始唱歌了。
大上海广场唱巴比伦的歌,开大音量,巴比伦、巴比伦,每个音符都充斥,都碰撞着每个角落,以为自己就是巴比伦了。
巴比伦有干草编的草帽、花衬衫、百皱裙,有芜荽、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巴比伦》用英语唱才好听,就像湖北人非得用顶罐来煨莲藕排骨汤才好喝一样。
作者简介:

陈永祥,居黄石,居无锡,来去匆匆,过客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