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头菜里藏父爱》
文/贾洪国(四川 )
川中农家都有腌制大头菜的习惯,每年的那个腌菜时间点。夜间,皓月当空,繁星闪烁,油灯如豆,家家户户的大人小孩齐动员,削皮、切块,刀声此伏彼起,连在一起,响成一片。

此时,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宋朝贺铸的《捣练子》词中说的:“斜月下,北风前,万杵千砧捣欲穿。”前后两件事相隔千年,一个捣衣,一个切菜,但那情那景还真有点相似之处呢!晴日,北风呼啸,一座座低矮的茅草房庭院里,床板上,锅排上,簸箕里,到处摆满了又白又胖的大头菜。如果当时可以航拍,从镜头里俯瞰大地,简直就是芥疙瘩块的海洋。
于是,这样的日子腌制咸菜成为生活的必须,而现在,冬日里腌咸菜成为了记忆,成为远在他乡的人的怀旧方式,以此纪念的思绪,名叫乡愁。
打从儿时起,我便与大头菜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家乡农家餐桌上的主打小菜就是大头菜。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大头菜切成丝,浇上少许芝麻油,吃起来香喷喷的,嚼起来嘎嘣脆。我当时以为它便是天下的美味了!
大头菜的学名叫芥菜,更准确地说,它是芥菜的变种。大头菜得名于它根部肥大,又因其根块疙疙瘩瘩,有辣味,家乡人又常叫它辣疙瘩、芥疙瘩。
我家屋后有一块自留地,那是父亲的天下。他把这块地又分成几块,有的种青菜、莲花白;有的种莴笋、白菜:有的种大蒜、芹菜;地的周围种豌豆,蚕豆;而最大一块地全种大头菜。大头菜外形和青萝卜差不多,但比青萝卜壮实,质地紧密,水分少,纤维多,呈锥形,肉白色,有强烈的芥辣味。
大头菜的品质跟生长环境密不可分。安岳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生长环境,该县龙台河沿岸非常适宜大头菜生长。农民种植的大头菜抽薹迟,块根组织密实,纤维含量低,生菜质地韧软,易切片,可炖可煮,作法多样,是成品大头菜加工的优质原料。再加上传统独特的腌制工艺,以及原产地生活的微生物群在腌制过程中的作用,所生产的成品大头菜,色泽金黄、肉质平滑、脆嫩爽口、味道鲜美、香味浓郁独特。

父亲把收获的大头菜背回家,母亲会先洗几个,用菜刀把它切成细细的银丝,在开水里一焯,去掉呛人的芥辣味,用香油蒜泥凉拌,便成了极美味的下饭菜,脆生生的,口感很好。
其余的大头菜,母亲会等大头菜水分消耗一部分后,才洗净用盐来腌制。将大头菜用清水反复清洗干净,大头菜的褶皱里有泥不好洗,就用刀削掉,拿刷子刷干净,然后放在簸箕或篾晒席里晒上七八天,或者用铁丝串起来晒。大头菜晒蔫了,用手捏感觉火巴唧唧的,再放清水里清洗一下,就可以进入下一道工序用盐腌制了。
冬夜,煤油灯下,母亲腌起大头菜来,我和弟弟围在一旁,边看边学。母亲先是在缸底撒上一层大盐,而后码放一层大头菜,用手按实后,再撒上一把盐。如此周而复始,直至把缸码满,再在上面多撒上几把盐,盖上木盖。为了让盐化得快些,每两三天须摇晃摇晃缸。几番摇晃之后,盐化成了水。这时,将缸中的盐水倒入铁锅,连同几斤老酱油和八角,一起烧滚煮沸。这样制作的汤料冷却后,再倒入缸中,直至漫过上边的大头菜。刚腌上的芥疙瘩,每三四天还要拿出来吹吹风。这几个工序全部完成后,便可以封缸了。将封口的缸置放在屋里暖和的地方,一个冬天便不用再管它了。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缸一开封,又黑又黄的五香大头菜呈现在眼前。

一斤大头菜一两盐,拌匀,盛在盆子里腌两三天就可以了。把腌好的大头菜用菜刀在中间切开,但不要切断让它连着,再把这两半边大头菜切成片,也不要切断,切好后再糊上拌料。拌料是用辣椒粉、花椒粉、五香粉按比例配成。做好的大头菜放在坛子里,坛口用塑料袋包住,再用细绳拴紧,盖上盖子,坛口加上水,腌制一两月就可以吃了。
大头菜具有耐贮藏、越存越香的特点。所以最佳的食用方法是用瓦缸封存一年后食用。大头菜烹制方法多样,可做成多种美味菜肴。如:头菜蒸鱼、头菜炖老鸭等,都是肴中精品。也可将大头菜切成丝或粒状后,用冷水浸泡至咸淡适宜,再拌以酸梅、柠檬、辣椒、大蒜等配料,做成“酸辣冷盘”;或将大头菜用水浸泡后与五花肉一起剁碎,加入适量淀粉、花生油、米酒、生姜拌匀后蒸熟,做成“头菜五花肉”;还可将大头菜叶子稍加浸泡后,与骨头、冬瓜一起熬汤,做成“三宝汤”。

母亲不只是做大头菜,还会把自留地里收获来的大蒜、青菜、菱角菜、蒜苗等用簸箕晾晒起,然后拿盐来浸,浸一两天就可以了,再用坛子一层一层地码起来。过一段时间拿出来做汤或者凉拌,就是我们家春节招待客人的一道道美味了。
对的!就是说直接从腌制的坛子里,抓出来用手撕成一片一片的吃,也可撕一片吃一片,这个味道才叫香脆、爽口。而且这种吃法简单、快捷,不需要经过任何烹饪,能够更好的品尝大头菜的那种脆、香!也是下稀饭,做早餐,冬日吃火锅,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种美味,一抹乡愁!
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吃大头菜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生活习惯,以至于成为我的最爱。
1988年,我在《西藏青年报 》实习记者编辑工作。那年5月,父亲到拉萨看望我。只见他从破手提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包用报纸紧裹着的东西。我打开一看,正是几块我爱吃的大头菜。不幸的是,父亲从拉萨回家两个多月后便去世了!当时,他卖掉了家中一头猪作路费,坐火车,转汽车,沿着青藏公路坐车几天几夜,千里迢迢,到拉萨见我最后一面,为我送来家乡的大头菜。

多年以后,一看到腌制食品,我便生出许多“依恋”。父亲短暂的人生,是和支气管哮喘、介质性肺炎、心脏病搏斗的一生。虽然很多病折磨着他,但他没有喊过痛,坚强地活着。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终于在我当兵的第二年春天,他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而在我梦中,父亲还活着,他亲手种的大头菜依然醇香浓郁……

作者简介:贾洪国,1968 年生人,中共党员,四川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10月入伍,在西藏亚东边防56189部队特务连服役,1990年4月退伍回乡,历任村社干部,区委报道员,二娥曲酒厂宣传干事,双流县乡镇企业厂长经理协会秘书,《 双流报 》编辑记者,《 中国企业报 》四川新闻发展中心驻攀西办事处主任等职。荣立部队新闻报道三等功一次,双流县报编采工作十年。曾获全国农民报好新闻一等奖。三十多年来,在各级报刊发表散文400余篇,有30多篇获奖。出版有个人文学集《 一花一世界 》、《 人生足迹 》 、《 风兮雨兮》。纪实散文集《军旅宥坐——寻访战友故事集》,已集结成书!把文字当成爱好经营,把生活当成诗意品味,一念花开,一念云起,在时光中拈花微笑,能穿透岁月的漫漫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