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缅怀恩人陈中伟医生》
潘龙华
一年一度清明,又见细雨绵绵。不由人缅怀情长,想起我生命中的恩人,被喻为“世界断肢再植之父”的中国科学院院士陈中伟医生。想起他为我治愈腿疾的点点滳滴。
我幼年和外公外婆住在江苏阜宁乡下,一天暴雨后,我重重摔了一跤。造成右髋关节脱位,左大腿又被长长的锈钉刺入。当晚,我躺在堂屋的芦席床上,用小手抱着双腿,不停地喊:“我疼死了,不要腿了,不要腿了……”为了看病,慈爱的外公常常三更起床,背着我走在窄窄的田埂上,靠着两边稻田泛着水的光亮,高一脚低一脚走着。穿乡过村,八方求医。我还记得一次外公背着我,去赶小火轮,到了渡口,望着刚开走的船影,外公一下瘫坐在地上,憔悴的脸上淌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在求医过程中,我至今还记得一位“名医”说过的话:“不红不肿,先生不懂,红肿高大,先生不怕。”而信佛的外婆早晚两次打坐蒲团,诵经拈香,可叹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未曾显灵,我的病情愈发加重了。
闻讯从上海赶回家的母亲天天抱着我以泪洗面。我瘦成了皮包骨头,持续高烧,大腿二处溃烂,泪水早已哭干,阿司匹林针剂还不断在我的手臂和臀部添上一个又一个蜂窝。
多年后母亲告诉我:当年左邻右舍都说我淹淹一息没救了,说我太可怜,还不如早点走脱离苦海好。
老天爷开眼,一年后,我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从此,我再也不能直立行走,望着昔日小玩伴在门外奔来跳去嬉闹着,我只能用双手紧紧抓住一只黑漆小圆凳,在小屋内限难地挪步。
又过了二个春夏秋冬,我随父母来到上海定居准备上学读书。可离家百多米的二所小学都因我“腰也直不起来”而拒绝。看着小伙伴背着书包上学,我不断用手锤打自已的一双殘腿,半夜醒来,我常常泪湿枕巾,喃喃自语:“我要读书,我要读书。”二年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我才进了离家蛮远的一所民办小学就读。其间,父母又带着我,去过海上最好的大医院求诊,都因手术难度大,弄不好“路也走不了,”被一位又一位医生皱眉婉拒。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邻家收藏的旧报纸的头版上,看到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接见为工人王存柏断肢再植的功臣陈中伟医生的消息。十多年的希望之火瞬间重新在心窝燃起,于是,我把那张已经泛黄的旧报纸,把那写有陈中伟医生事迹的一面,小心翼翼折好,放在贴胸的上衣口袋里,我要找陈医生!那天,我鼓起从未有过的勇气,一步一挪走进了市六医院设在北京西路上的那幢藏着我希望的灰白色的门诊大楼。
1973年的夏天,一个满是阳光还有鸟鸣的清晨。我正躺在市第六人民医院骨科407床上。一个穿着白大褂、身材高大的中年医生走到我面前,他身后有五六位年青医生跟着。他面含微笑,俯下身,轻轻地反复按了按我的双腿,又详细询问了我的病史。接着,他亲切地对我说道:“相信我们,相信党。”随即,他又站直身,对我,又仿佛对着病房里的所有人,提高了嗓音:“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会尽百分之一百的努力。”这时主管我手术的病区汤成华医生也微笑着对我说:“陈主任和我们正制定你的手术方案,一定要让你直起腰走路。”这时我才知道刚才和我说话的就是蜚声中外的我国著名的骨科专家陈中伟教授。他刚刚率领中国卫生代表团访问非州回来,就赶来医院查房了。晚餐后,又有病友告诉我,说下午医院小礼堂里用幻灯放着我双腿的有关资料,里面坐满了包括陈中伟医生在内的好多家医院的骨科权威呢。
几天后,我终于躺在了骨科手术室的无影灯下。两条手臂和鼻孔都插上了粗细不同的管子,由于是“硬麻”,头脑清醒着。护士支起“小帐篷”,把我上半身罩着,不让我“窥探。”
忽然,“帐篷”一角被掀起,我看见陈中伟和汤成华两位医生,戴着口罩并排站着。陈医生凑近我的耳朵,像是家长叮嘱孩子:“没事的,手术后你就可以骑上兰铃自行车了,应该高兴吧。”而汤医生在旁边对我做着胜利的手势。像一阵春雨濡湿枯萎的心田,我的眼角有点湿湿的。
当日,我从早晨七点多被护士用小车推着离开病房去手术室,至万家灯火时,我才被护士送回病房。住院一百多天,二条腿二次大手术接血共4000cc。终于,我又能直起腰像正常人行走了,我获得了新生。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时刻牢记不能辜负陈医生和他的团队医生为我付出的百般心血,我也不能辜负数百位同事亲友来医院看我陪我的种种情谊。
我努力地要找回失去的时间,沿着楼梯,我一步一步走进上海图书馆阅览室,终于在全总等四单位举办的有八百万职工参与的国学知识竞赛中,拿到了“全国一级优秀奖”。
我背起书包,硬是抬脚乘上最拥挤的69路公交车,一路汗水流着但快乐着,迈步走进华东师大的校园,在涅娃河畔和同学们一起汲取知识和力量,我终于拿到了刘佛年校长签署的烫着金字的校中文系本科毕业证书。
我的近百篇诗文开始变成铅字,出现在国内二十多家报刊杂志上。
最幸福的是,我三十多岁重拾起爱的梦想,感恩一位聪慧朴实心地特善良的姑娘,和我携手走进了圣洁而美丽的婚姻殿堂。
白驹过隙,时间悄无声息走到了2004年3月24日那天,当我迎着晨光,走进自已工作的单位工会办公室,看到刚送来的解放日报,纸上一行醒目的黑体字:“世界断肢再植之父”陈中伟院士坠楼去世。一声晴天霹雳,把我砸晕。猛然想起在六院敷着石膏出院的那个清晨,我“身”不由已,(全身石膏敷着)连一声谢谢"都未能留给让我重获新生的陈中伟医生,我脑中一片空白,瞬间泪水决堤。
2019年2月未一天下午,申城在遭遇了百年罕见的连绵雨日后,太阳露出了笑脸。我激动地按响了当年陈中伟医生的助手,现今已是84高龄的著名骨科专家汤成华教授的门铃。汤老精神矍铄,当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喃喃说道:“感谢汤教授,感谢大恩人。可惜我未能当面谢谢陈中伟医生啊。”汤老连声说:“没什么,没什么,让病人能够康复,是一个医生的责任,也是做医生的幸福。”汤老若有所思,补上一句:“我们的陈中伟老师,一贯也是这样想的。”此刻,阳光照在汤老脸上,一片灿烂。我又看到了汤老年青时的熟悉的微笑,这份微笑也曾经一一直留在陈中伟医生面对病人时的脸上。
我忽然想起一位诗人曾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敬爱的陈中伟医生,您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作者简介:
潘龙华 , 中共党员,大学文化。多年来,有数百篇诗文在《解放日报》《文汇报》《名家》《华人英才》《美国华商报》等国内外报刊书籍登载。教书育人,其学子遍布海内处诸多名校。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马文学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诗书画家网艺委会副主席,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副理事长。有巜潘龙华诗文集》《我的诗情画缘》等书籍出版。个人传略入编《中国新时代文艺名家大辞典》《中国文化遗产保护研究院.中国文化人才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