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第九十八章、各个击破

——欧阳如一

中国的诈骗案大多和官场的腐败有关，说起来还是有些人对执政党不信任，以至于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都能骗到某个高级干部，因为他们相信尽管中央的反腐力度如此之大，一些根深蒂固的派系和家族还是动不了，他们都需要代理人，也就是“白手套”，所以有人说他能帮你升官发财，你信；有人说他能帮你逃避罪责，你信；即使你遇到骗子也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别人怎么就办成了呢？

对于贵人李的身份和能耐，王长安一直半信半疑，半信——他说得话也太雷人了，连国家最高领导的接班人都是他安排的，他操作的所有项目都是敛财的敲门砖，你信就是傻子；半疑——他还真能办成些事，比九龙山滑雪场的补偿，事实在那儿明摆着，你不信就是没长眼。这次能让北京市税务局给他脱罪也一样，反正事先不给他拿钱为什么不再信他一回呢？特别是当看到他在中南海的GPS定位之后，王长安在北京生活了五十年认识的能人无数，没一个进过中南海，就对贵人李派出的全权代表祝容说：“祝总，您多在北京呆几天，我让小宋亲自开车陪您到各大风景区转转，我们同时考虑和李主任签两份合同，一份要把滑雪场的事情做个了结；一份要明确他给我办这次事儿的酬谢，这两件事儿都不能明说，又得有约束力，就有点难——我们宗律师会有办法。您转告李主任，四百万是小数目，我这就想办法。”

祝容说：“四百万对他也是小数目，所以就不想亲自出面，合同您跟我签就行了。”

王长安想起了那个杨傻子，他就是个替罪羊，贵人李拿走两千万都是他签的字，看来贵人李真蹲过大狱，太狡猾，可这样的人怎么能出入中南海？办完这件事他就会跟他彻底断绝来往，免受牵连。这时候分管财务的董总来电话，说税务局会送回来一部分账，贵人李真是手眼通天！

王长安制订好了撤离计划，就约了钱群芳来谈话，让张振庭和宗律师做鉴证。

“群芳，我就要走了，去美利坚，将来会老死异国。我不想身后留下骂名。想想你毕竟是我的股东，和我度过一段并肩作战的日子，应当与那三个人区别对待，你说吧，我最低给你多少钱你才能心里平衡，我看我能不能达到你满意。”

钱群芳和王长安相识二十多年，对他的情感由尊重到佩服到鄙夷到仇恨，现在恨不能从精神到肉体到财产都搞垮他，可今天见到如此消瘦和苍老的他又心生怜悯——她如果不遇到这个人可能还是个房地产公司的销售员，特别是看到他真心想给自己补偿之后，说：“那大哥您说个价吧？只要在道理上说得过去我就同意。”

王长安指着张振庭和宗律师说：“你们俩作为第三方说句公道话，咱们这就定，这就办。”

事先王长安已经和他们俩说好了，就是把不好变现的房子顶给钱群芳，好息事宁人。张振庭说：“二位都是成功的企业家，能和平分手不能不说是一件快事。这样可好？如果按照股份分配钱总能分到三个亿，如果按照对企业的贡献分配王总应当拿得比例更大，我建议：你们三个股东重新划分股份比例，王总占70%，钱总和牛总各占15%，可好？”

钱群芳的脑子迅速算开了账，九个亿的家底她能分到一亿三千五，也不错，说：“那大哥您给我一个亿就行了。”她借了三千万还没还。

王长安说：“我已经没了现金，把滑雪场顶给你怎么样？”

钱群芳知道九龙山滑雪场原来的投资加后来雪道恢复工程都不到八千万，可如果这都不要她就可能什么都拿不到，说：“那这座房子还有我30%。”她说得是公司现在这五百平方办公楼，每平方能卖八万，总价在四千多万，她能拿到三分之一就有一千三百万。

王长安说：“公司的所有物业都抵押贷了款，最后会顶给银行。”

钱群芳想想自己只投了二十万就得了八千万也算行了，诚挚地鞠躬道：“那我就听大哥您的。”

王长安想到要分家还有点不舍，说：“群芳啊，咱们俩都有点傻，不应当被坏人利用，你和宗律师去商量合同吧？”

钱群芳突然跪地说：“谢谢大哥！”

王长安又约来了王有道，也让张振庭和宗律师在场。他说：“有道啊，我就要远走他乡了，尽管你在滑雪场事件上的表现极坏，毕竟让我认识了贵人李，现在我和他和钱小姐都达成了和解，也想跟你达成和解，冤家宜解不宜结。”

王有道发现贵人李和钱群芳都不再理他，也听说王长安转移了大部分资产，正想采取进一步行动，比如真的报案，好让王长安走不了，可那样自己也得不到好处并且有参与诈骗之嫌，不是万不得已不能出此下策，说：“既然咱们俩发小一场，我也算为你那一亿二出了力，你就照量着办吧。”

王长安问：“算上谭会芬不？”

“不算她，那臭娘们让我给撵走了。”

王长安在鼻子里轻蔑地笑了一下：“好吧，就只算你一个。这样可好？就算你给我介绍了一个一亿二的工程，给你10%的回扣，一千二百万怎么样？”

这真让王有道喜出望外，因为他的心里价位是一亿二的40%的25%，一千多万，这真是神操作，说：“长安你真讲义气！”

“我可没现金，只能给你一套三环以内的房子。”

王有道撸胳膊捥袖子好像就要搬走那套房子，说：“它在哪儿，我这就去看。”

“你别急，你得先跟宗律师签份合同，别再找我麻烦。”

王有道夸张地做了个满族人的屈膝礼：“嗻——，老板。”就和宗律师走了出去。

王董事长的办公室只剩下他和张振庭，他问：“振庭啊，你说我这件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张振庭感慨道：“您还是个读书人，好人。”

王董事长假装生气道：“你就是这么夸人的？老实说，我一旦不做这份买卖了，就会想起在生意上曾经对不起谁；我一旦真要离开这个国家，就会想起对哪个亲友有亏欠。钱群芳的钱得给，她毕竟是股东；贵人李的钱也得给，不管他是不是骗子，毕竟给咱们办成了事；就是王有道的钱不该给，可是不给他们的联盟就不能攻破，我就不能平安出国。”

原来王董事长在下一盘大棋，叫“各个击破”，张振庭问：“那您对王永安有什么安排？”

王董事长没回答，问：“小曼的事情怎么样了？她想出国就得快，被‘边控’就出不去了。”

这时财务董总进来说：“王总，四百万现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叫他们来取了。”

四百万现金，王董事长临要拿出去还真舍不得，突然问：“你有没有办法把自己定位在中南海？”

董总说：“手机都有这个功能，我现在就能在美国白宫。”

王董事长神色大变，说：“立刻通知宗律师，合同拖着点。”